沈二哥,這樣的稱呼,讓霍望遠微微一愣。
他沒有吝啬笑容,但也沒有應聲。
飯廳很安靜,連咀嚼的的聲音都聽不到,沈溫瓷小口小口的吃着飯,并無别扭之處。
現下,倒是林婉清先挑起了話頭。
“溫瓷,能不能讓雲意先在山越居住下?她今天才到楠城,眼下也沒有提她置辦房産。”
“随意。”沈溫瓷依然禮貌周正地咀嚼着飯粒。
“現在你爸爸和哥哥都聯系不上,這件事情也沒辦法确認下來,你族爺爺的意思呢,就是等你爸爸和哥哥回來再說。你也不要着急,沈家就算找回親生女兒,多養一個你也不是難事。”
“還有雲意,”林婉清放下湯勺,放緩語氣,“這些年你在外邊辛苦了,回到家就安安心心的住下,有事可以找你沈二哥。”
這話一出,霍望遠就算是個傻子也明白了,握着筷子的手微不可見地顫抖了起來。
他轉眼去看沈溫瓷,卻看不出她的一絲情緒,隻是往日溫婉的眉微微皺起,暴露了她郁結心中的痛苦。
之後她們說了什麼,沈溫瓷都沒聽,隻知道李媽今晚的飯水放少了,硬得很,她咽得艱難。
片刻後,沈溫瓷站起身,禮貌地移開了椅子,回了房間。
不等她緩過神來,電話就響了起來,她像是突然清醒的看着屏幕,過了幾秒,還是接通了。
耳邊傳來許嘉瑩焦急的聲音,“溫瓷,你在哪?”
“在山越居。”
“在家就好,”她語氣聽起來很着急,卻又耐着性子安慰,“溫瓷,你不要想太多,大伯母家有求于你哥哥,那些腌髒事兒一堆門道,你看見的聽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乖乖等你哥哥回來,知道嗎?”
“知道。”
白天在祖宅的時候,族爺爺說她不是沈家小孩,沈溫瓷第一反應也是大伯母在搞鬼。
可是…有DNA證明,有族爺爺欲言又止的默認,甚至她還有奶奶的信物。
這時,許嘉瑩猶豫不決的開口:“溫瓷,眼下你的生日宴……”
沈溫瓷沉吟了片刻,“先擱置吧。”
許嘉瑩似乎松了一口氣,柔聲安撫道:“别傷心,等你哥哥回來了,嫂子一定給你幫個更盛大的宴會。”
“嫂子,我有點困了……”
“好,那你早點兒休息,别想太多,知道嗎?”
“嗯。嫂子晚安。”
原以為會睡不着,但她卻比平日入睡得還早,迷迷糊糊的時候,被一陣震動聲吵醒。
“沈溫瓷。”
“嗯?”她的聲音有些迷糊。
“你睡了?”
“嗯。”帶着懶散的鼻音,一字作答。
“我後天回去。”
“噢。”
“沈溫瓷。”
“叫魂嗎?”
“你來接我。”男人聲線清晰,言語霸道不容置疑。
啪,電話挂了。
沈溫瓷抱着被子,肆意生長的睫毛時不時上下掃動,不由得苦笑起來。
如果宋栾樹回來,知道她是個冒牌貨會有什麼反應?如果哥哥和爸爸回來,又會怎麼樣?把她趕出家門,還是和霍望遠一樣讓她當個養女?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長夜漫漫,沈溫瓷突然想起來楠城後的第一次生日。
爸爸問她,“小瓷想要怎麼樣過生日?”
“往年辦的就很好啊,我很喜歡。”
沈父沒有陪她過過生日,其實并不知道她往年是怎麼過的生日,幸好沈明霁有顆玲珑心,說:“小瓷長大了,得多和朋友們一起玩才有趣。”
沈溫瓷剛到楠城那會兒,楠城話說的支離破碎。那時候小朋友聽見她說話,唇邊就會帶着嘲笑,更甚至有些人還會粗暴一點叫她鄉巴佬,那種惡意又天真又明顯。
小時候的沈溫瓷也不是什麼好脾氣,一來二去的,其實她并沒有什麼朋友。
“我沒有朋友。”
“怎麼會沒有朋友,平時上學時的同學啊,住在家裡附近的小朋友啊。”
小溫瓷想了想,倒是有個符合條件的,“哥哥是說宋栾樹嗎?”
“嗯?宋栾樹?”
“他平時跟我一起上學,還住在我家隔壁。”
宋栾樹,沈明霁沒見過,但也知道他是宋家的長孫,遠在千裡迢迢之外的京城。
沈明霁一臉為難的看向父親,沈灏清思索了片刻,便笑着答應小溫瓷:“好,爸爸替你叫他來參加生日會。”
小溫瓷,比一般的小朋友要早記事,雖知哥哥和爸爸的好意,可心中仍有些抵觸這個生日。
兩廂權衡,索性不理會,他們給她過的生日照常過,心裡還默默給自己記了另外的生日,這樣自己便有了心安理得的和奶奶過生日的清淨。
那一年,宋栾樹第一次來沈家,在沈家住了一周,把沈溫瓷在楠城本就岌岌可危的人際關系搞得一塌糊塗。
那些人說沈溫瓷不會講楠城話,宋栾樹直接鄙視他們的普通話說的不标準,前後鼻音都分不清楚,還hf不分。
等下一年生日,宋栾樹又來了。
沈溫瓷和沈父講過不要叫宋栾樹來,但也不知為何,年複一年,宋栾樹從未缺席。
心裡沉迷難以入睡,心事百轉千回,沈溫瓷無端陷入低沉當中。
剛剛下樓吃飯時,沈溫瓷站在樓梯口,依稀有聽見林婉清和蘇雲意的對話。
話裡話間,她知道了蘇雲意在蘇家過的并不好。蘇家雖然不窮,但不是什麼大戶人家,那家人重男輕女,蘇雲意似乎受了很多委屈。
有那麼一瞬間,沈溫瓷真的覺得自己是霸占了别人的人生。
原來扶搖而上,并不是她命中注定的饋贈。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可惜她怏怏,又恹恹,宴坐空山。
等到了宋栾樹回來那天,沈溫瓷沒有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