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話幾分真幾分假,在當下場景,實在難以分清。
宋栾樹有一雙看衆生都漠然的眼,仿佛萬物在他心裡, 全無分量,其中也包括她。
他甚至連平闆上的手都沒停,光的側影裡那雙如鷹般的眼,冷峻而危險。
宋栾樹不愧是宋老一手栽培的,心思缜密,洞察人心。他知道她從來沒把聯姻當回事,沈溫瓷之所以在乎他是不是讨厭自己,完全是下意識的覺得自己在沈家地位岌岌可危,想找他當籌碼。
沈溫瓷一時啞言,下意識将手裡的毛毯往身上裹。
她頭腦一熱,像是真的病傻了,居然和宋栾樹談感情。
她覺得自己可笑,病急亂投醫。
宋栾樹平時在自己面前還算收斂,可他不想收斂的時候,沈溫瓷才知道他如何的冷漠陰翳。
想到這裡,一腔心力忽而便散了,心裡像有了積雨雲,厚重,不受控制的下沉,淹沒心底那一點悸動。
過了許久。
整個氣氛都要凝固時,宋栾樹語氣不緊不慢的提議:“沈溫瓷,我可以讓她消失,你要不要?”
他平時冷漠狠絕的行事風格,她也隻是有所耳聞,今天才算見識到了。
沈溫瓷心底一驚。
回過頭看他,“你在亂說什麼?”
“你要是找我當同盟,我隻有這個辦法。”
“……”
宋栾樹笑了笑,“還有一種,我帶你去找沈老。”
他的眼神太過深沉内斂,沈溫瓷一時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找爺爺做什麼?”
爺爺會不會站在她這邊都不好說,說不定還會直接把她趕出沈家。
“去問問。問他疼了這麼多年的孫女,他還要不要。”
“……要是他說不要呢?”
“那我低價買回家。”
他目光綽綽,輕慢低啞的語氣像是在哄她。
聞言,沈溫瓷鼻腔發酸,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有講。
胡言亂語。
沈溫瓷閉上了雙眼。
過了許久,那藥效上來了,等她阖起眼,宋栾樹替她重新蓋好毯子。
美人阖眸,玉脂蘭心,他的目光落在那晶瑩的耳垂上,像無底的深淵。
你不可能沒人要。
他們不要你,是他們沒品。
隔天清晨。
他用手探她額頭,微涼的溫度,已經退了燒。
那晚的問題,倆人沒有再提起,似乎就這樣不了了之。
沈溫瓷退了燒,卻接連咳了好幾天,咳得掉眼淚。
她想回山越居,宋栾樹沒讓。
山越居也沒有來人,下午時,趙醫生帶了個中醫過來,給沈溫瓷把脈。
說是,吃了這麼多天西藥都不好,看中醫有沒有好點的法子。
葉醫生精研此道,一直是市中醫院的頂級骨幹,這方面經驗老到。
沈爺爺年輕時積勞成疾,落下很多病根,老爺子在楠城時都是請葉醫生來調養身體的。
幾年前老爺子離開了楠城,葉醫生也退休了,現在要請他看診,可是要看情面的。
他一來,就讓沈溫瓷在面前坐,讓她伸出手腕。
葉醫生笑說,“沈小姐出落得标志,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跟在沈老身後,讓身邊的秘書給你拿枸杞子吃。”
沈溫瓷道,“小時候不懂事,葉醫生見笑了。”
人是宋栾樹請的,他卻沒有下樓,等問診完,他才姗姗來遲。
他就在旁邊站着,見葉醫生收回了手,問,“她這是怎麼回事?”
“肝郁氣滞,肝髒都不太好,”葉醫生捋捋捋山羊胡,盡量說的淺顯,寫藥方的時候,開玩笑式的問了一句,“小女仔,最近有心事嗎?碰到什麼棘手的事情了?”
沈溫瓷神情平靜,笑了下,“沒有的事。”
宋栾樹原本清亮的眼眸,無聲無息的附着上一層寒冬霜雪的凜色,浸滿爐火銷殘後的冰冷。
他站着她身後,長久的凝視她一陣。
沈溫瓷感覺到,一轉頭,看着他的黑臉不明所以。
葉醫生有分寸,點到為止,留下藥方和醫囑便離開了。
中藥是傭人熬的,黑乎乎的一大碗。
沈溫瓷望着碗裡的藥發愁。
旁邊還有隻聒噪的鳥,站在飯桌上,也不飛,像隻公雞巡視領地,嘴裡還喊着:“美美!”
她支着腦袋,心想要是小美弄翻了藥,她是不是可以不喝了?
可惜她的願望落空了,下一瞬,小美展開翅膀飛了起來,在客廳飛了一圈,落在一個堅厚的肩膀上。
宋栾樹穿了件棋盤格的襯衣,喜怒不顯的沉靜模樣,讓人很難瞧出他當下的情緒。
願望落空。
斷掉的思緒被她重新拉回來,她手指沿着藥碗的邊緣,左一圈,右一圈。
“還不喝?”宋栾樹看她慢吞吞的就知道她在想什麼,盯着她,壓迫感十足,“我半個小時前下來,你說燙,現在又是什麼理由?”
“我在喝啊。”
宋栾樹捧着個平闆,坐在她對面,過幾分鐘就看一眼她的碗,若無其事的說;“我三歲的時候就不用人看着吃藥了。”
??這人在秀什麼優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