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給何塞還是茱麗葉?
“不是。”1号說,“我就叫1号。”
那兩人警惕地瞪了他們兩眼,最後還是在尴尬的氛圍裡互相報了名字。
男人叫周鄒,女人叫祁江。
無論是1号,還是其他人,他們都隻有兩隻手臂,兩條腿,跟寶琪一樣。
寶琪還能聽到他們小聲念叨,“垃圾袋上全是外文,還好我爸爸有先見之明,在機械叛亂之前給我裝了語言芯片。”
“好多裝芯片的人頭都炸了。”1号說,“你們隻是運氣好。而且,這不一定是語言芯片的功能。系統能把我們弄過來,肯定不會讓我們在這種語言的小問題上受挫。”
寶琪也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它的核心就在這裡,這裡也炸了。
“這應該是語言大融合之前的文字。”他說着,朝寶琪看了一眼,“大融合時代,人種、語言、文化甚至是國家,一切人類之間的隔閡都在消失。”
“我可不是聽你來上課的。”周鄒抱怨一聲,“懂得再多有什麼用?還不是裝上義體給人打工。”
說完,他上下打量一眼1号,嘴角古怪地挑起來:“你身上到處都是合成品的氣味。”
“行了,你非要在這裡......”祁江打斷他的話,他們大概是認識的。不過這兩個人與寶琪之前接待過的玩家不同,他們身上也有那些玩家沒有的
——“氣味”
說到底,社會就是個巨大的鄙視鍊。寶琪透過電子眼,盯着三個人類互相打壓。1号想彰顯自己與衆不同,卻又被另外兩個家境稍好的聯手打壓。
人類都是這樣,隻要有複數的聚在一起,就一定要争一個高下。
“你們對F-01【遊戲場】知道多少?”見兩人還在懷疑自己,寶琪也不知道在想什麼,1号隻好搬出他跟系統的對話來證明自己:“它跟我說,它想‘進化’。所以,我們隻有完成它的遊戲,才能離開。”
“它也跟你說話了嗎?”寶琪說,“它也跟我說了,好了,我們要開始了。”
“開始做什麼?”1号皺着眉看向它。寶琪語焉不詳地打斷他的自證,讓他感到一些不安。
“最好的方法就是躲到人群裡去。”在聊天室裡,1号的醫生這樣建議,“你是一個較真的孩子,但是,人類是一種擅長糊弄的生物,文明不喜歡‘較真’。”
他試圖站在人群裡,而寶琪打斷這一過程。
“開始遊戲。”寶琪說,“遊戲場......不正是為了遊戲而存在嗎?他們來了。”
說完,一輛汽車停在垃圾堆邊上。一個深色皮膚的健壯男人從車上走下來。他戴着白手套和墨鏡,白色的衣領把他頸部皮膚襯托地像是豬脖子。
小嫩豬的脖子。
“我是卡特羅拉,偵探們。”深色皮膚的男人說,“最開始,地區的負責人約翰向我推薦你們。他似乎覺得你們能夠為領袖分憂。”
“真讓我們玩遊戲啊。”周鄒有點驚訝,“以前,我爸還跟我說,把我賣了都買不起一張遊戲場的入場券。”
“你可别說了,他說不定聽得懂。”祁江反駁他,但是,她也沒有阻止周鄒把這句話說完。
實際上,周鄒說的沒錯。崇古時代,遊戲場的入場券或許要把堆成小山一樣多的周鄒賣掉才能買得起。
但是那又如何呢?
還是有人——有很多人能夠浪費一輩子的時間在這裡。
寶琪坐在前排,1号坐在她的身側。卡特羅拉的臉在後視鏡上看得不大明确,但是,寶琪總覺得他笑了一下。
它在腦中思考,如果它是坐在最後一排的那兩個人,一定能夠看到完整的坐在副駕駛的卡特羅拉的臉。同樣的,卡特羅拉也能仔細觀察到他們。
周鄒似乎有點蠢,祁江要聰明一點。它開始給三個人類排序,1号喜歡說人類社會的知識,那應該是他們的常識,但是寶琪的數據庫裡沒有。它得更小心1号。
“真不知道老約翰對我們的評價這麼高。能夠為領袖幹活是我們的榮幸。”寶琪模仿之前見過的那些玩家說,“隻是,領袖已經有那麼多東西了,他還有什麼憂愁呢?”
“獲得的越多是因為能力越強,而領袖就是這個國家最正直強大的人。但是,不可否認,總有藏在爛泥裡的家夥,他們在酒館出沒,攔住領袖的車,企圖把子彈塞進領袖的肺裡。”
“領袖永遠不會向那群小人低頭。如今,他們又在城市制造混亂,像躺在淤泥底的鲶魚一樣攪混水。偵探,我需要試試你們的本事。”
說完,卡特羅拉把一沓資料扔到後座。寶琪先拿過那些紙頁,搶在人類之前看了起來。
這種感覺很新奇。
在此之前,它一直都是一個服務型的機器,人類如何選擇故事的走向都與它無關。但是此時,它卻能掌握未來。
“掌握”
這個詞對于機器來說是多麼陌生和誘人。
就在寶琪翻動紙張的時候,1号也在觀察它。
在他看來,寶琪像是一個極度以自我為中心的怪人。或許有點禮貌,但是看向他也好,還是其他兩個人,都有種高高在上的冷漠。
而且她的身體素質很不錯,1号心想,可能與那群還有時間管理自己的人生的上等人有關。
要知道,機械危機,系統叛亂之後,那些曾經屬于機器的活都落到快速階級滑落的倒黴鬼頭上。那些享受慣了的上等人才不會管奴隸的死活,他們隻會像壓迫機器那樣鞭笞自己新的血肉奴隸,把他們的人生塞進壓榨機,讓他們變得比甘蔗渣還沒用。
甘蔗渣還能釀酒,使用過度的下等人隻能在布滿釘子的橋底下變成生物垃圾。
下等人擠在幾平米大的鴿子籠裡,使用改裝過度的身體,日複一日地為上等人工作。然後再把得到的可憐施舍用來購買商品和交義體維護費,财富又回到那些開超市的手中。
窮人越窮,富人越富。
那些人的錢已經幾輩子都花不完了。他們在市中心蓋别墅,吃着真菜真肉,早上還在東經139度的城市看櫻花,下午就去西經118度的海岸曬太陽。
他們有了那麼多東西,卻還是在不停地榨啊榨啊。剝掉皮,風幹肉,坐在餐桌上熱氣騰騰地啃完之後再把骨頭踢來踢去。
所以,你也吃過我的肉嗎,寶琪?
他盯着寶琪的手指,卻不敢去指責她霸占資料的行為。坐在他身後的那兩個人也一樣。活在叛亂後期的人類都像被馴化過的狗或者調試好的機器,反抗是種很奢侈的行為。
“喏,給你。”寶琪看完資料,把文件交給1号。“沒有什麼特别的東西。”
“見過大風大浪的就是不一樣啊,偵探。”卡特羅拉陰陽怪氣的說,“連環死亡的中學也不算什麼。”
“對比起領袖的憂愁,這當然不算什麼。”寶琪說。
那個卡特羅拉大笑兩聲,如果不是在車上,他一定會拍拍寶琪的肩膀。可惜了。他隻是擠在座位裡,對它說:“有天賦,我看好你。對了,你叫什麼來着?”
“寶琪。”
他像那些客人一樣好哄,甚至問了我的名字。寶琪心想,F-01,這次我是不是比人類還要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