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發展,人也可以多長出幾隻。”周鄒說。
“那為什麼不在一隻手上多長兩個人呢?”瘋子問他,“為什麼不把所有人都長在一隻手上呢?”
“因為人是一個一個出生的啊。”周鄒被問得有些莫名。
“人是一個一個出生的,出生的時候也隻有兩隻手。那麼為什麼未來要多裝幾條手臂?”
“為了工作?”面對瘋子,他的回答也有些遲疑。
“工作是為了什麼?”
“更好的生活!我就不應該停下來跟你說話。”他拉住祁江的手臂,準備過橋。而祁江卻站在原地,她問瘋子:“你為什麼停在這?”
瘋子蹲下來,他盯着靜靜流淌的海水,說道:“我在思考:有沒有一個辦法能夠讓所有人獲得幸福。”
“不可能所有人都幸福。”祁江對他說:“有人獲利,有人失利。”
“那是因為有人前進的方向不同。以前我反對領袖,現在我覺得他做得真他/媽對。”他坐到地上,對祁江說:“我們已經沒有出路了,被圈在這個小地方,最後能夠做的隻有無窮無盡的内鬥。因為我們要吃飯,要消費,要有這個有那個。總得有人享受,有人服務,有人從事生産。我們出賣勞動,把自己變成貨物,我們生産出來的東西永遠不能服務我們自身。”
“是什麼困住我們,就是‘金錢’!金錢是個巨大的騙局,女士,錢就是騙子!它把所有東西數字化,把産品勞動所得從我們手上輕易換走,就像小孩往水面上丢石子。”
祁江站在他身邊,面無表情地對他說:“所以,你變成了流浪漢。”
“有沒有一個物種能夠脫離金錢而存在呢?你知道那些大街上跑的汽車嗎?如果它們獲得智慧會怎麼樣?”
“汽車不需要吃飯,不需要睡覺,所以也不需要栖身之所。它們有油就可以跑起來。它們的社會隻會有‘油’這一個商品——”
“那麼,‘油’就會變成貨币。”祁江打斷他,“我猜,你完全不需要汽車給我舉例,你倒不如直接說‘機器人類’。”
“機器人類。”瘋子咀嚼這個詞,“人類會變成鋼鐵,那樣也好,那樣也好。”
“不,機器人類隻是機器,就跟汽車一樣。”
就和汽車一樣。
“汽車沒有死亡,再怎麼樣,它們都會活着。”瘋子說,“領袖也想活着。”
“領袖肯定不想變成一輛被人開來開去的汽車。”周鄒說:“你覺得,能夠被量産的機器人會做什麼工作?它們隻會比人類更低級,去做沒有人願意做的工作。因為它們不會感到勞累和痛苦。”
“但是領袖不會變成那樣的機器。”瘋子朝他們哈哈大笑,“别忘了,他是領袖。”
是的,他是領袖,無論如何,他都是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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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琪他們的車子停在中學的車庫裡,那個地方就是車子的家。隻有停在這裡,露西的這輛漂亮的小轎車才不會被從天而降的鳥糞弄髒。
即便他們在借車的時候,露西已經表示過她不介意,但寶琪總覺得,如果他們還回去一輛髒了或者壞掉的車子,她一定會生氣。
“這很正常,”1号說,“如果同事把我的電腦借走又弄壞了的話,我不僅會生氣,還會殺了他。”
“你殺過人嗎?”寶琪問。
1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說:“我換過很多種手臂,但是最終還是覺得其中一雙最好。寶琪,你有過什麼用得很久,但是很趁手的東西嗎?”
“屬于我自己的嗎?”寶琪問他。
“嗯。”
“名字吧,”寶琪說,“隻有我一個叫寶琪。”
“還會有兄弟姐妹共用一個名字嗎?”1号說。這并不是一個問題,隻是對于寶琪的話語裡透露出來的某件事的感慨。
實際上,寶琪也隻擁有過這個名字。仿生人的一切都是可以被替換的,包括記憶。
“露西早上還在生我的氣。”寶琪說着,它就看到一群學生走出教室。
這時候,她的通訊儀突然收到一條信息:
【這是一則定時留言,發送時間為2131.12.25:
XY-A-01-000021-‘哲學家’:寶琪,你還活着嗎?你過得還好嗎?你自由了嗎?】
【你還活着嗎?】寶琪發送信息,但是那條短信“滴”得一聲,像數據水滴一樣融進數據海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