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先去找誰?西蒙斯?”寶琪問1号。
而1号疑惑地回望它,見它像是真的将選擇權交給自己,就說:“那就去找校長吧,我們應該跟他談談。”
這所學校很漂亮,至少比起寶琪的牛仔世界、1号的摩天高樓要更加溫情、安靜,它有樹木、有鳥類,還有不帶有攻擊性的“人”。
一群學生從他們身邊走過去,那些可愛的女孩子成群結隊,像電線杆上的麻雀。被風帶起來的長頭發就是麻雀的羽毛,有一種暖融融的氣味。
1号心理上怯懦地瑟縮一陣,他問寶琪:“你覺得這裡好嗎?”
“我不知道。”寶琪回答他,“我不認識這些人,她們跟我無關。”
【跟我無關】1号咀嚼這個詞,試圖去理解它。他說:“巴别塔融合了人類的一切,那時候,我以為它也要把所有人都融在一起——就像系統對于它所控制的機器那樣。”
“在《聖經》的故事裡,它坍塌了。”寶琪不動聲色。
“是的,但是對于我們來說,它成功了——‘巴别塔藍圖’,所有的系統成為建築高塔的磚石,人類消除一切隔閡。人種、語言、習俗、文字,都消失了。”1号說,“我的爸爸那會還活着,他說:‘全世界都被放在車床上’。同樣的,信仰也消失了。”
“上帝再也不能在人類築成高塔前分化人類,所以,上帝也消失了。世界變得無比安靜,不會再有先知和神谕,隻有污水在橋底下流淌,機器在工廠裡轟鳴。人和人越來越遙遠了,富人去了山頂,然後是摩天大樓,再後來又去了天上——他們哪裡更高就去哪裡。我們被丢下來了,在地面上撿垃圾。”
“但是,那些人也把自己鎖在高塔裡了,不是嗎?”寶琪對他說:“他們在高塔裡,日複一日幻想走到地面。然後被【遊戲場】吸引,把畢生财富都投入到那裡,隻希望能夠在裡面變老、死掉,像他們最瞧不起的窮人一樣埋在地下的泥土裡。”
1号停住腳步,他看着寶琪,問它:“你說的是你的朋友嗎?”
“朋友嗎,算是吧。”寶琪說,“他叫海姆達爾。”
“好的,我記住了。”1号說。
“你記這個做什麼?”
“因為我會跟他一樣埋在【遊戲場】的泥土裡。”他說,“還有你,寶琪,我們都像蝴蝶一樣被這張網罩住,做成标本,困死在這裡。”
“因為第二座巴别塔也坍塌了。”
“我們都掉下來了。”
一個從樓上砸下來的書包打斷這場談話。
他們擡頭往上,隻看見一張蒼白的臉。因為距離太遠,1号沒辦法看見那個人的五官,但是寶琪可以看見。
那個家夥朝樓下兩人咧開嘴,在酒窩那裡,一個新裝上的眼睛輕輕眨了眨。
寶琪移開視線。
“喂!”1号想沖上樓,但是寶琪拉住他的手臂。
“先去找西蒙斯。”它說。
“那個家夥想砸我們,她是不是知道什麼?”1号想掙脫寶琪的手掌,但是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掙不開。
“去找西蒙斯,這是任務。或者,你想像個被餌誘惑的小魚,遊到怪物嘴邊?”
1号從它不帶任何含義的标準笑臉上讀出什麼,他因這種公式化生命而打了一個寒顫。
“那個人有什麼不對勁嗎?”
“如果從‘人’的角度來定義,她似乎不太符合。”寶琪盯着他的臉,眼睛一眨也不眨,“去找西蒙斯。”
西蒙斯先生此時并不在工作。
作為領袖警務人員的斯科特正站在他面前,與斯科特一起的還有特務莉拉。莉拉是個留着長辮子的淺色頭發的女人。這種形容會讓人誤認為她是個漂亮姑娘,實際上——她已經六十多歲了。
在應該退休的年紀,莉拉仍保持對領袖的高度熱情。她是如此狂熱的愛這位偉大的皇帝,以至于願意留在這個如漂浮在水面上的紙殼一樣的都市裡,任由浪花把她的身體慢慢濡濕。
“那四位偵探如何了?”斯科特問。
“他們都見過了托特,不巧的是,那天傑西卡待在月桂樹底下,做她的美夢哩!”莉拉說。
“傑西卡已經老了。”西蒙斯倒滿酒杯,喝了一大口威士忌。這時候,寶琪就停在門外,莉拉狡猾地朝她眨眼。
飛鳥的尾羽掠過樹梢,金色的光被反射到1号的眼中。他的瞳孔縮了一下,感覺世界正在緩慢融化。
“西蒙斯先生,”寶琪推開門,她坐在校長先生的對面,對他說:“我來向您打聽學校的事情。”
校長很少遇見如此直白的提問,他噎了一下,問:“你想了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