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機裡還在放着烏爾多爾的介紹,它轉動旋鈕,調了一個音樂台。
約翰的臉藏在十字架尖銳的梢頂後面,那根釘子的影子正對着他充滿情緒的左眼。寶琪轉了轉眼睛,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個人。
他走到淤泥的最中央,把釘子遞給它......
“這就是結局嗎?”他問寶琪。
“我會為您做一切事情。”
“不,我不需要你做什麼,露西,站到我身邊來。”他說着,天上巨大的紅色太陽把寶琪的眼睛快烤壞了,它隻能看見他的嘴唇一張一合,不斷報警的核心卻還在被動地接收人類社會的信息。他說:“人,機器,機器人。”
奇怪的玩家,瘋狂的玩家,迷茫的玩家。
那些站在高塔上走投無路的人類試圖撥開擋在面前的迷霧和荊棘,卻又被進化之樹上垂下的藤蔓套住脖子。
收緊。
窒息。
“露西,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愛你。”她親吻寶琪的嘴唇,又像一隻小鳥去啄它臉上的幾顆小痣。回憶又把它拉到床上,那個玩家抱着它,寶琪也擁抱她。機器與人的肢體互相接觸,它感受到手下肌膚底層躍動的生命力。
擁抱。
親吻。
好像什麼都不重要了,過度的縱欲背後是如流行病的焦慮迷茫。人類已走到高塔頂端,無處可去。回到基因與壽命的籠子,無限探求神經與肉/體的刺激。
實際上,寶琪的眼睛又轉回來。這個過程像青蛙進食結束後條件反射地顫抖。那種簡單生物也會轉眼睛,也隻是一瞬的旋轉,甚至不帶有“滿足”背後的欲/望實質。
至于寶琪本身,它連走上高塔的資格都沒有。隻是日複一日在土地上打轉。
換一個機器也無所謂,換一個人也無所謂。一切就像那個同樣叫做“露西”的服務型機器人說的那樣:“對于我們來說,人類隻是一瞬間;對于人類來說,我們也一樣。”
所以,約翰,你為什麼會有如此拟真的情緒呢?
唐娜的死亡令你痛苦,這種痛苦是真實的嗎?
你為什麼會“痛苦”?
是我的型号開始老舊,是系統已經抛棄我了嗎?
寶琪的呼吸開始急促,它盯着小男孩的臉,手指逐漸縮緊。因為它發現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系統可能在對它說謊。
當寶琪收到系統消息時,它說:“你是進化的先驅。”
它說:“你要學會做‘人’。”
而如今,它擁有更加完美的遊戲場,更加優秀的機器,卻仍将它從垃圾堆裡拽出來,告訴一個老舊的破爛:嘿!你是我最完美的孩子!嘿!你是先驅!
不對!
寶琪的核心開始發熱,就像被炸掉之前那樣,整個控制中心都在響起警報,無數彈窗占據它的視野,它再次轉動眼珠,盯着約翰。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他覺得一個偵探就像放映室裡正在熱映的那個恐怖片主角。他跑出去了,帶走隔着十字架的屏障,令陰影再次落在寶琪身上。
【是什麼讓你重新修好我,又将我投入到這個世界,F-01?】
寶琪摸着扶手,慢慢坐在椅子上,等待大腦散熱。至于它沒用的隊友1号,似乎也同樣躲在自己的世界裡出不來。
它轉頭看向1号,對他說:“你不應該阻攔我。”
而1号呢,他縮在灰塵堆裡,一言不發。好在寶琪并不在乎過程,對于它來說,隻要結果是好的,一些插曲無傷大雅。它還記得自己做服務型機器人的日子,那會它就在幫玩家處理“插曲”了。
玩家在遊戲裡為了一個目的前進,寶琪在遊戲裡也應該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