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盯着面前的方向盤,慢慢收緊手指。那種母子之間似是而非的關照更令他感到難過,他又看向寶琪,發現那張臉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冷漠。
好像所有被社會贊頌過的女人——人的外在優點都在她身上,而内核卻是一台冰冷的機器。
“他們總說我是個遲鈍的人。”1号自言自語,“他們不了解我。”
所以,你會安慰我嗎,寶琪?
“理解是一件困難的事。”寶琪盯着他手上的方向盤,他還要開車呢。于是,它在詞庫裡不斷尋找以前的話術,勸導他冷靜下來:“如果你不是還需要開車,我會陪你去酒館喝一杯。”
“為什麼現在不呢?”聲音在1号的喉嚨裡滾了一下,他說,“我們去喝酒吧。”
“求你了,寶琪。”
糟了。寶琪心想,他絕對會把自己灌醉,然後他們隻能走回去。
而1号并沒有那麼多好擔憂的。他幾乎奪門而出,将黃角蘭那種惡心的氣味抛在身後。站在道路中心,他深吸一口氣。貧民窟充滿動物味道的氣體将他的肺部撐起,讓他嘗到整個人即将擺脫引力的眩暈感。
寶琪無奈地拔掉車上的鑰匙,跟着他走到酒館裡。當他們推開門,那個臉上長着雀斑的女招待看向它的時候,它還是感到一陣窒息。
“今天遇到傷心事了嗎,小夥子。”女招待的聲音低啞,她看着1号紅彤彤的眼眶,笑眯眯地對着寶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給我兩杯酒,随便什麼。”1号說。
而寶琪沒有理他,隻是對調酒師說,“你最好給他低度數的,我背不動一個醉鬼。”
“時間還早,女士,你們有足夠長的時間醒酒。”調酒師在座子上放了兩個玻璃杯,然後擰開一瓶威士忌,直接倒下去。
“好了,說句祝酒詞,然後把一切忘在腦後吧。”他把杯子放在兩人面前。
“謝謝。”
寶琪拿過杯子,看着1号熟練地把酒液倒進嘴裡。它突然想起來,男人都是會喝酒的。
1号也不是什麼天天跟在大人身後的小鬼,更不是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他不需要寶琪時時刻刻看着。
雖然會把自己弄得一團糟,莫名其妙地抑郁,但是也是一個成年人了。寶琪看着他的臉,吞下酒精。
身體很快就會把這類雜質代謝掉,它本質上并不需要進食。
酒館裡很吵,到處都是醉漢說胡話的聲音。看見他們兩個沒有其他的需求,女招待也和調酒師跑到一邊說閑話去了。
1号還在那裡哭,這個家夥像是要把臉上所有的水都擠出來。一開始他還用袖口擦着臉,然後就自暴自棄地,把臉埋進臂彎裡。哭聲也越來越大,從啜泣變成嚎啕。
他的酒已經喝完了,不斷加酒的也隻有寶琪。
當女招待最後拿着那瓶見底的酒到它面前的時候,富有同情心地指着1号,小聲說:“那個家夥,沒關系嗎?”
“讓他傷心吧,”寶琪說,“人都是這樣的。”
“上一個這樣的還是斯特拉呢。”女招待說,“第二天他就跟唐娜分手了。”
“唐娜?死掉的那個?”
“沒錯。”
“我記得她還在上學。”寶琪看向她。
“所以,他們偷偷在談。實際上,跟光明正大沒兩樣。”女招待撇撇嘴,“你知道吧,他是軍官嘛。”
“他是個負心漢嗎?”
“不。”女招待露出一個複雜的表情,語氣也變得奇怪,“斯科特·斯特拉,領袖最忠心的侍從。”
“一條好狗。”寶琪總結。
對方笑着拍拍它的肩膀,幫它把最後一滴酒倒進酒杯。
“這杯我請你。”她說着,朝寶琪眨眨眼睛。
當1号停止哭泣的時候,他的袖子已經完全濕了,臉紅的吓人。
“對不起,我什麼都沒和你說。”他扶着桌子,“我們要走回去嗎?”
“不用,憤怒的司機已經把我們停在路中間的車子圍起來了。恭喜,我們為領袖造成一場大擁堵。”
“哦,好吧。”他捂住臉,才從椅子上站起來,就暈頭轉向地往地闆上撲。寶琪拎着他的胳膊,把他背起來。
1号的臉熱乎乎的,他把頭擱在寶琪的領子後面,整個人控制不住往下掉。
“以前你喝醉過嗎?”它問。
“大約吧,但是從沒有這樣暈過。”他說着,心髒跳動地越來越快。
寶琪笑了一下,那種又短又輕的調子戳在1号的耳膜上。接着,他感覺自己被放在車的墊子上,身邊的墊子往下陷落,寶琪也坐在他身邊。
“喂——”
他的聲音還沒發出來,口鼻就被人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