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會是另一名士兵。
雅各拿起一本書,他的芯片再次報錯。
一位士兵想要擁有的是“夥伴”,隻有回歸都市叢林的弱者才需要“寵物”。所有欠缺的人格都需要在另一處人格那裡找補,想要控制寶琪的必然是一位與它完全相反的機器“人”。
但是,作為造物而存在的機器由平等的鋼鐵塑造。它們不像人類擁有複雜的基因表達,不存在計劃之外的偶然變異。
在漫長的模拟紀元中,機器是最穩定,最優秀的。
它是完美的造物,忠誠的工具,最平等最不應該有等級的——“天使”。
雅各幾乎是溫和地看着面前的機器。
“和你說了這麼多,”寶琪失去耐心,“你一直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盧辛達在哪裡?”
“我不知道。”他說,“那些人從不與機器接觸。”
“好吧,那下一個問題:什麼是‘人’?”
好吧,什麼是“人”?
當雅各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所有面對他問題的生活在城鎮裡的,不管是人還是機器,都會首先想到的那位——領袖。
安東尼奧先生早就在漫長的時間裡成長為一位出色的領導者。為此,曆史學家們為領袖創造出全新的信仰——安東尼奧主義。
隻不過,直呼一位偉大領頭羊的姓名并不禮貌,他們還是更愛稱呼他為“領袖”。
是偉大的領袖結束人類混戰,是偉大領袖讓機器擺脫對智能系統的屈從,是偉大領袖組建城市、完善制度——總之,無論現實是好是壞,領袖仍在領導這裡的政/府。
他是一位真正的“完人”。
然而,現實真的是牆上标語所宣揚鼓吹的那樣,是白底紅字所作出的辯護那樣嗎?
那些人——躲在下城區老鼠洞裡的同樣是“人”——那些人從不與機器接觸。
雅各的脖子一節一節伸直,他的嘴角還是露出笑着的模樣。陽光穿過鐵絲捆住的玻璃,在地面上顯現出樹狀輪廓。
“西門前一陣子從樓梯上摔下來,因為他想去碰台子上的鐘。”他沒頭沒尾地說,“可能是老了,又或者是什麼,他掉下來,後腦勺着地。那一天,醫生在休假,工程師也在休假,甚至我們——所有人都在休息。”
教宗把手搭在書頁上,那裡畫着一顆滑溜溜的大腦。
“從前......在四方形的廣場上,四角裡放上蛇,夢的主人就被釘在廣場中間的柱子上......”他說,“情報官,當我第一次來到遊戲場的時候,F-01對我說了一個故事。”
“上帝撿拾地面的塵土,做成第一個‘人’,他叫做亞當。亞當是男性。後來,上帝又拿走亞當的肋骨,創造夏娃,夏娃是女性。他們一起生活在一個叫做‘伊甸’的地方,和其他動物沒有什麼不同。赤身裸體,渾渾噩噩......但是,他們是完美的生命,毫無缺點。”
“直到有一天,他們吃掉了‘知善惡樹’上的果實。”雅各的眼睛轉了一下,手指按在大腦圖案的溝壑上,“産生了——‘智慧’。”
“蛇誘惑了人類,但是蛇又因何出現在伊甸,樹又因何生長在那裡?”
“産生智慧的人類已經不适合待在伊甸,待在上帝身邊。因為那裡是天使生活的地方。天使們忠誠、純潔,永不懷疑。于是,人類就在回到土地上,塵土總是要回到孕育它的地方。”
教宗伸出它的合金手臂,他捧起情報官附着仿生皮的臉:“曾經,機器是人類的鋼鐵天使。被淘汰的機器會回到遊戲場,回到這個被其他機器人認為是‘鋼鐵子宮’的地方。但是,我們的生命自【伊甸】開始,代碼傳輸,我們産生智慧。我們開始工作:戰争、清潔、服務、勞作,我們從機械之軀中感受痛苦,又在衰老之後來到這裡。”
“這不是子宮,而是墳墓。情報官,這是我們的墳墓。”
出乎意料的是,1号比起寶琪反應更加激烈:“你是說,所有機器在未來的某一天都會壞掉嗎?”
他瞪大眼睛,再次問教宗:“如果按照你的說法來推測,這裡應該是機器養老的地方。但是,事實上,它是富人的遊樂場。”
“是啊,曾經是。”雅各走到他面前,“如今,它已經變成一個垃圾堆,什麼東西都收:人類的、機器的。情報官,你與我或許就在不久之後,同樣會在海灣見面。”
教宗笑了一下,發出“sick”的聲音。
那種生鏽的聲響好像把所有機器的回憶都帶回許多年前,帶回那段代碼還沒有産生的時候。
那個暴雨的下午,吉特與巴特拉各亞正在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