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開棺材蓋,發現青白色的屍體腐爛了一半,卻還是端莊得體的模樣。
北浮生指着牧宿的屍體罵罵咧咧,罵地最後把自己又弄笑了。那股笑容包含|着太多情緒,濃烈到,北浮生至今還浸在那股,不知是悲涼還是興奮的情緒裡。
一個小型人雕從口袋裡滾落出來,北浮生怔愣了一下,緩緩拿起人雕,對着浮雕吐了幾個字。
上輩子仿佛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北浮生記不起他那時候在牧宿墳前說了什麼,記不起自己是怎麼死的了。
隻記得他睡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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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北浮生醒來的時候,牧宿已經不知蹤影了。
昨日發生了太多太多事。
北浮生頭痛欲裂,後知後覺又感覺到自己腿部的劇痛。他作為一個腿殘的人,昨天太放肆了。
北浮生回到賭坊的時候,不僅是霍海軍等在大堂裡,就連北勁生和北安生都從蘇州趕了回來。
北浮生身上還穿着那件沾了猴子血液的衣裳,或許是昨晚牧宿和北浮生兩人身上都有血液,又或許是昨晚夜晚太黑,牧宿和北浮生都沒有顧及到這大片的血色痕迹。此刻天明,北浮生整個人便看起來像在逃的罪犯一樣。
霍海軍沒想到自己多年後第一次見自己這個小兒子會是這個場面。他聽說了昨晚的事情,本來擔心一個人晚上出去的北浮生會不會出事,但現在他開始擔心北浮生是不是出去了殺了一晚上人。
北蒼生看到北浮生疲憊的模樣,心疼道:“浮生,你昨晚沒事兒吧?”
北蒼生倒是不擔心北浮生會不會被人欺負,以北浮生的性子,他不會受委屈,就是可能北浮生做出了什麼事,需要大哥和二哥來給他掃尾。
北勁生和北安生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喝着茶,見北浮生蹙着眉頭坐好了,北勁生才開口道:“他能有什麼事兒,你是不知道,他這個睚眦必報的性子,隻會讓别人吃虧。”
北安生咽了一口茶,問道:“你這次又做了什麼?”
多年前,一個富紳買通賭坊裡的人,在賭坊裡銷售大煙,将賭坊搞得烏煙瘴氣,還害死了幾個早年的兄弟。北浮生知道了那個富紳拿他這裡做跳闆的事情,當夜就殺上了富紳家裡。
北浮生不僅将那人恐吓緻死,還将他從賭坊裡撈的錢全部搶了回來。
那富紳一家散的散,跑的跑。但那富紳在滬市還是有些關系的,北安生和北勁生走了好多關系才擺平這件事。
不知道這回北浮生又幹了什麼。
北浮生道:“也沒什麼,就是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又殺人了,還無關緊要。
椅子上的幾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到底是他們把人命看得太重要,還是北浮生把人命看得太随意。
站在一旁的苟安民眼神卻閃了閃,沒有任何反應,似是想到了昨晚猴子死前凄慘的模樣。
北浮生不管他們幾人有何想法,又道:“把賭坊散了吧。”
北家三兄弟聽到這話茶也不喝了,暴跳起來,說道:“什麼?!”
北浮生道:“我覺得有人盯上了賭坊,而且盯了很久。賭坊裡的兄弟跟着我太危險。大哥和二哥你們帶着他們去蘇州吧。你們在那邊的生意不是已經做起來了嗎?可以在接下裡的日子裡教他們一些謀生的手段,總是和我一樣混日子實在是說不過去。我打算跟着我父親回東北了。”
霍海軍聽到這話,差點老淚縱橫起來,他的兒子終于要回家繼承家業了。
廳堂裡的小弟們有些站立不定,有好幾個人想說什麼,但是沒有開口。
苟安民卻大着膽子道:“四爺,讓我跟着你走吧。我可以拿槍,我也可以為将軍做事。”
苟安民一開口,就有另幾個早年跟着北浮生做過打手的人也斟酌着開口了。
北浮生挑了挑眉,看向了霍海軍。
霍海軍見那些人都眼巴巴望着自己,隻好答應了。
商定好事情之後幾人便散了,北勁生和北安生得去給北浮生昨天的事情擦屁|股,北蒼生則準備接手賭坊倒賣的事情,霍海軍也去準備自己和北浮生離開的事務。
這輩子,北浮生迫切地想賣掉賭坊,他知道租界裡有很多人盯着這塊肥肉,他想提前将賭坊賣掉。
昨日見到了牧宿之後,他這個想法越發強烈。
松沢亮汰的出現和猴子的死更是加速了這個進程。
和幾人商量好之後,沒有了後顧之憂,北浮生出了賭坊。
他回頭望向賭坊,看到進來的完全陌生的人和被拆下來的牌匾,他感到一陣恍惚。
知曉賭坊已然是即将要被其他人接手。
這輩子他主動将賭坊出手了,他或許就不會再與牧宿那個組織産生聯系了,這樣他和牧宿應該不會有利益沖突了。他讓人将劉昌河打個半死扔了出去,任他自生自滅。時間過得太久遠,他倒是沒有那麼恨劉昌河了。
大概太過困覺,北浮生回到北蒼生買的小洋樓裡就睡了過去。
北浮生又做了一個夢,許是因為滬市靠海,所以這個夢有點鹹。
帶着鹹味的水,滴滴答答地掉落在了他的面龐上。
有點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