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踩着步子,緩緩站在聞人绯陽面前,而後看向被聞人绯陽翻的淩亂的星疏宮。
棕色眸瞳久久凝視被宮人壓在地上的聞人绯陽。
一陣緘默後,她緩緩上前,摘下了聞人绯陽面上一直戴着的面具,吩咐奴才拿了一面銅鏡來。
皇後丹紅色的指尖輕點聞人绯陽的右眸,而後将銅鏡立于聞人绯陽面前。
“陽兒,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長什麼樣子嗎?”
“為何母後會從小勒令你佩戴面具,且囑咐你莫要讓他人看到你的面容。”
“看看你這副樣子,你還要去給關鶴衣通風報信嗎?”
“陽兒,乖,不要讓母後和陛下為你所做的一起都付諸東流,可好?”
聞人绯陽被銅鏡中的光晃了晃,然後便在銅鏡中看到了“關鶴衣”的臉,恍然之間,他以為關鶴衣回來了。
然而鏡中人的神情卻不似往常那般柔和俊雅。
鏡中面,不帶血色,蒼白如雪,右眼瞳孔卻似被滴了朱砂痣,從瞳孔中央,一直蔓延直眸下眼黛。
聞人绯陽意識到了什麼,猛地跌坐在地,而後口中喃喃地道:“......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可能......
所以所謂的替身,原來不止替他阻擋一切災難的這麼簡單。
而是,關鶴衣有着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若是從前,聞人绯陽直覺他無顔面對關鶴衣,想挽回這一切,告訴關鶴衣真相。
而此時此刻,他卻連關鶴衣也不敢見了。
關鶴衣從前說過“命是人的,自應由天定”,可是,若是在他們還未變成人之前,命數就已經定了呢?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不可違抗的命數......
鶴衣......我們都錯了啊......
聞人绯陽像是被抽去了靈魂,銅鏡自手端滑落,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
那張隻照了一回面貌的銅鏡,即刻間便化為了碎塊兒,鏡上的裂痕如橫亘在聞人绯陽面前的一座又一座深山,他爬着爬着,便墜落深淵。
皇後見聞人绯陽被打擊得不輕,似乎失去了去見關鶴衣的想法,便施施然離開了,離開前,說道:“陽兒,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為你殺人,為你屠巷,為你欺瞞,為你利用,為你做了一切......
——一切都是為了你。
聞人绯陽墨發鋪在地上,輕輕附身趴在地上,偏頭死死盯着地上碎片裡的那張臉。
确實如此,這一切的因果,皆是他。
隻是關鶴衣,不該承受這個果。
那是他窮極一生都想成為的人,是他日日夜夜寤寐思服的人。
可是,現在他不配了。
讓他墜落污泥吧,讓他堕入地獄吧,讓他死......
讓他死吧,讓他死吧,讓他死吧......
隻要死得悄無聲息就好了......
聞人绯陽笑得悲傷,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
淚水流了整張妖冶的面龐,眼睫上水珠濯濯,墨色的發絲也被水迹逐漸蘊濕。
聞人绯陽破碎的心裡發了淩災,似是要把二十年來攝入的水分全部都哭出來。
國師站在星疏宮的扶梯上,甩了甩拂塵,看看這皇城,又看看聞人绯陽,頭搖了又搖。
心道,冬天即将就要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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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頗為寒冷。
關鶴衣與将士們圍在篝火堆旁烤着火。
火焰噼裡啪啦地跳動着,在黑夜裡的聲音格外大。
關鶴衣突然想起了和聞人绯陽在狩獵場裡的場面,不知怎得,他心中有幾分煩躁。
訾昂然在一旁察覺到了關鶴衣的心情,便道:“太子殿下莫急,仗馬上便終了,我們不日便可班師回朝了。”
關鶴衣在軍營裡的這一年,将他從前在關陽伯那裡學到的本領都教給了訾昂然。
訾昂然對關鶴衣極為信服,委随不斷地誇關鶴衣:用兵奇才,将道天才,天生将領。
關鶴衣:别誇了,不然我爹該從地下爬出來敲我的頭了。
訾昂然頗為煩人,還是他的绯陽哥哥好。
安然,恬靜。
關鶴衣給了訾昂然一肘擊,而後道:“快些回去歇息!養足精神!明日還要上戰場呢。”
關鶴衣擡腳回了軍帳。
其餘士兵則圍在一起竊竊私語:“太子殿下真是平易近人。”
“是啊是啊。”
“曾經不知從哪傳出來的謠言,說太子殿下滿身煞氣,還吃人呢!”
“那都是是十幾年前的謠言了吧!”
“真是,太子殿下看起來是那樣的人嗎?這些謠言根本就是空穴來風。”
“真是的......”
關鶴衣回到營帳後,回想着這一年來他打聽到的線索,那帶着特殊花紋的桂花糕果然在民間是沒有的。
而且據将士們所說,這桂花糕,隻有皇家人才能吃得,畢竟做工要比民間的細緻許多,且材料都是一等一得好。
那日他暈倒在路邊,醒來後第一眼見到的人便是戴着翡翠耳珰的皇後。
怎會有如此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