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關鶴衣想不明白,若是皇帝和皇後需要在民間挑選一個人做太子的培養人選,大可不必屠殺了他們一整個烏衣巷子裡的人。
且為何将他帶回去後,時常用那般挑剔的目光看他。仿佛他的存在就像是髒了他們的眼。
可是......難道他不是他們兩人親自挑選的人嗎?
方才那些士兵說,從前的太子殿下兇神惡煞......
莫非是太子殿下不幸殒命?他恰好長得神似從前的太子殿下,皇帝和皇後為了穩定天下,便找了他做替身?
關鶴衣想到此處。
瞬間攥緊了拳頭,眉頭緊蹙,胸前急劇起伏着。
若是如此......若他的仇人真是當今的皇帝......他該怎麼辦......
造反嗎?
那必然會讓整個國家血流成河,如今這些将士才将邊疆戰亂平定。
他還要讓這些戰士們為了他的仇恨再次浴血嗎?
帳外的火光逐漸熄滅了。
關鶴衣眼中的光芒逐漸消失。
就算他提了,這些将士們,這般忠君愛國,會随着他一起造反嗎?畢竟聞人弘和是貨真價實的明君,勤勉朝政,愛戴百姓。或許他在位期間,唯一對不起的,也隻有一整個烏衣巷裡的百姓。
與烏衣巷的百姓相比,隻是他更愛他的妻兒。
關鶴衣緩緩閉上了眼眸,漸漸地沉沉睡了過去。
關鶴衣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整夜整夜,他的夢境裡全是血與火。
逃不出去的大火。
流不盡的血河。
他們駐守的城樓遭了莫名的襲擊。
關鶴衣被那些忠誠的将士們以命換命的方式送了出去。
關鶴衣看見了那些襲擊人的模樣,是五歲時村子裡突然闖進來的那群黑衣人。
手中的長劍是屠刀。
一刀下去就是一條人命。
關鶴衣突然明白,這些人似乎從未想過留下烏衣巷中的任何一個人。
隻是奪給他留了十幾年的壽命而已。
那夜的火光過去,關鶴衣穿着黑衣行衣,戴起了幕笠。
如那日獵場裡的聞人绯陽一般,将自己完全隐藏了起來。
關鶴衣似乎明白了一切,明白了這一切背後的罪魁禍首,他悄然回了皇宮,拿着劍指向了聞人弘和。
聞人弘和在等着他。
坐在高位。
身後身前空無一人。
十二旒後一張面無表情的莊容。
“關鶴衣。”
關鶴衣将劍貼于聞人弘和的脖頸處,“你原來記得我的名字?”
“那你還記得那一整個烏衣巷裡的百姓嗎?”
聞人弘和全然無一絲慌亂,“記得。每每午夜夢回,他們都似都在向朕伸出沾滿血迹的雙手,他們哭着叫着,陛下饒命啊......”
“可我别無選擇。”
關鶴衣幕笠後的面上滑落兩道淚水:“你并不是别無選擇,你隻是選擇了這皇位,你想将皇位傳給你愛的人,你想自欺欺人,你的太子已經死了,對嗎?”
聞人弘和突然笑起來:“原來你還不知......”
“太子殿下名諱聞人绯陽......”
關鶴衣的腦中轟隆一聲巨響。
太子殿下名諱聞人绯陽。
聞人弘和又道:“他隻是不能立于人前。”
關鶴衣的劍緩緩從手中滑落,他終于意識到了什麼,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替身。
替身的含義,原來竟是如此。
原來。
原來。
原來。
他快不認識替身這兩個字了。
聞人弘和見關鶴衣似乎被打擊到了,而後緩緩站起了身,“太子,你說,命運怎會如此捉弄人呢?你還要殺了朕嗎?”
關鶴衣似是被聞人弘和口中的“太子”二字刺激到了,他重新撿起了掉落的劍。
而後顫顫巍巍地指着聞人弘和。
聞人弘和依舊不怕關鶴衣,似是有恃無恐。
邊走邊說道:“太子,朕了解你,你心中早已不止有你的仇恨了,你心懷整個天下,所以你不會殺了朕。”
“其實啊......你比朕還适合做這天下的主人。”
聞人弘和笑得動容,似是仿佛真的頗為惜才。
關鶴衣心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是那般仁心仁義的人。
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