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兩人恭敬退下。
謝崇珩倒是不怕,他身旁還有淩意舶在。
他說:“天天就知道拿你保镖仗勢欺人,我這邊還有楚漾呢。”
淩意舶完全是看戲的心态,一邊笑一邊搖頭。
被點到的人也笑了笑。
楚漾的背脊一下挺得直直的,無聲地表明了立場。
在任何極端環境下,雇主的好朋友就是他的好朋友!
剛叼上煙,謝崇珩的煙被淩意舶夾走了,煙被放到旁邊的小方桌上。
淩意舶的手指敲了兩下:“别在我船上抽煙。”
“不就打了個嘴炮麼,”謝崇珩白他一眼,“我說的白淨漂亮的Omega,難道你不喜歡?”
不等淩意舶說話,謝崇珩又說:“噢,你的确不喜歡。我覺得你對Beta更感興趣。”
旁邊一直在專心釣魚的應逐潮沒忍住笑了下。
淩意舶瞟了眼戴着墨鏡面色不改的楚漾,擡手捏住謝崇珩脖子邊的一塊肉,咬牙切齒的:“下次出海你來開船。”
不等日落,一行人結束了三個小時的海釣活動打道回府。
淩意舶和應逐潮都在海邊長大,對釣魚輕車熟路,反倒是謝崇珩吹得厲害還沒釣幾條。
謝崇珩摟着魚竿靠在車邊,看幾個保镖把十來斤重的裝魚桶從車上端下來,沖楚漾一指:“你看那條!”
如果楚漾沒記錯,那是一條淩意舶釣上來的小飛魚。
通體钴藍色,群青紋理,魚雷形狀,胸前展開一對小翅膀。
“聽說這種魚一般隻有夜釣才看得見,淩二運氣真好啊。”謝崇珩道。
“我沒見過。”
楚漾蹲下來看那條被透明漁網包裹起來的,奄奄一息的小魚,伸出手指碰了碰它滑膩的雙鳍。
“這是它的胸鳍,也就是‘翅膀’,”淩意舶掃一眼,“這種魚可以在水底下攢積足夠的力氣,靠胸鳍脫離水面,在空中做短暫的滑翔。”
楚漾驚異于那種夢幻般的觸感,低聲歎道:“好神奇。”
“小時候我陪我爸出海,晚上一個人睡不着坐在甲闆上,會看到有些小飛魚迷路,飛得自己撞上我們的船。”
淩意舶也蹲下來,手指點了點它短小的叉狀尾部,“但我沒見過這種藍色的飛魚。”
楚漾的眼神還拴在這條小飛魚上。
淩意舶擡手一指,詫異,“你這麼喜歡?喜歡就養起來好了。”
要知道,在外除了保護對象,楚漾幾乎不會把目光焦距放在另一個物體上超過二十秒。
養在你的鲨魚缸裡是吧。
楚漾沒理他,淩意舶猜到他在想什麼,有些不悅,“我意思是再買個小魚缸把它放你房間裡。”
“不用,還是放生吧,”楚漾眼底光芒純澈明淨,“讓它繼續飛,飛高點兒,飛遠點兒。”
入夜,溫姨将所得魚獲做了一桌子海鮮作為晚餐。
香煎雜魚、豉油青衣、港蒸鲈魚……
什麼都有,還有一道菜是體型偏大的石斑魚做了姜蔥清蒸。
謝崇珩玩兒累了,還要開車回首都,飯都沒吃上就先走了,淩意舶夥着應逐潮在負一樓打槍/戰遊戲、看F1錦标賽。
保镖與雇主不同吃,楚漾先走進廚房看溫姨忙完沒有,能不能早點盛飯。
溫姨見楚漾來了,眼睛笑成一道橋,可勁兒稀罕他,“小楚,少爺打回來的魚獲太多了,就他們兩個肯定吃不完。少爺剛才說也分點兒給你們保镖吃,你先來點兒?我給你切魚腹上最嫩的一塊肉!”
身體檔案是集團出具的,連帶着福利院給的先天資料,楚漾也不能完全确認每一項數據都保真。
他看了會兒那尾賣相極為可口的清蒸石斑魚,擺手:“算了,我真吃不了。”
“小楚,你一直都沒吃過海鮮?”溫姨有些遺憾。
“吃過。”
楚漾想了想,吃過海蝦,也吃過鱿魚,吃完隻是胳膊上有點兒癢,起一點點面積不大的小紅斑,醫生說他身體素質夠好,抹點藥膏就行了。
“那應該沒事的,”溫姨勸道,“聽不吃飯就走了的那位少爺說,這條石斑魚可是淩二少爺費勁力氣釣的,嘗一點?”
淩二釣的啊。
那好吧。
就……嘗一小口?
“行。”
楚漾耳根子軟,妥協了,遞過去餐盤,順手把另外的餐盤都拿過來,“給他們也盛點兒。”
淩意舶和應逐潮一頓飯吃了快兩個小時,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應逐潮帶的貼身保镖被派到門口轎車上去候着了。
想了想應該也沒什麼危險,楚漾便讓另外三位手下回房間各自早點休息了。
在客廳大門入口處站了半個多小時,楚漾逐漸感到頭暈目眩。
他往後挪挪步子,勉強穩住身形,深呼吸一口氣,甩了甩腦袋。
今晚晚班隻值到十一點,再堅持會兒就可以回房間休息。
“你手怎麼回事?”
淩意舶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一下就反應過來,“你吃海鮮了?”
楚漾點頭,下意識擡手捂住那一片慢慢彌散的绯紅色小斑點,癢,撓了一下:“我讓,我讓迦禮開車帶我去買藥,你繼續,繼續坐着吃。”
他半垂着眼,那道好看的眉擰起來,胡亂地扯了扯領帶,莫名覺得喉嚨發緊,呼吸短促。
恍惚間,楚漾一下子沒站穩,手臂扶到椅背上,椅子腿與木地闆摩擦發出尖銳聲響——
“我還吃得下什麼我吃,”
淩意舶嚯地站起身,挽至臂彎的袖口掉下來,瞥了一眼從房間跑出來一臉茫然的陳迦禮,壓下眉眼:“你不用管。”
随即,他伸手去扶軟了半邊身子的人:“楚漾?”
“沒事,我就是有點暈,手上癢,開點藥就好了。”
楚漾擺手,語調克制,喝了點兒應逐潮好心遞來的熱水,也不管有毒沒毒,仰頭喝了一大半。
“得去醫院。”淩意舶說。
楚漾甩甩腦袋,清醒多了,朝陳迦禮勾手:“迦禮你随我……”
淩意舶以一種上位者的姿态也發号施令,語氣很冷:“陳迦禮你别動。”
陳迦禮這下是徹底不敢動。
楚漾看了淩意舶一眼,不多說話,開門徑直走向别墅外的車庫,顧不得選哪輛車了,打開那輛Urus的車門坐了進去。
他撥開蓋闆啟動點火開關,拉動換檔撥片,腳踩下油門,懊惱地看了眼手上的痕迹。
該死。
他就不該貪嘴吃那口魚,更不能讓淩意舶跟着去醫院。
東南亞和國内醫療條件不一樣,他回國之後還沒有空出時間去看醫生。
萬一體内Omega的腺體激素還沒有完完全全代謝幹淨,萬一醫生老道毒辣一眼看出來他割過腺體,萬一……
他上車太匆忙,忘了落鎖。
轉頭一看,淩意舶踩上踏闆直接把車門打開了,态度是一貫的強硬:“楚漾你去副駕駛坐着,我開車帶你去醫院。”
“上下級有别,我不能讓你開車——喂!”
楚漾沒忍住一聲驚呼,隻感覺淩意舶傾身靠了過來,一雙肌肉結實的臂膀穿過他的後背與腿彎,再用力往上托住。
楚漾下意識攥緊了唯一能依靠的胸前衣襟——
淩意舶直接從駕駛座上抱下楚漾。
輕輕松松打橫抱起。
少年人野蠻生長的身體是不容忽視的強壯,輕松環抱住自己的手臂肌肉發硬,甚至硬得硌人。
楚漾當然記得這雙手在前段時間還受了不少傷,一個個傷疤駭人非常,都在不斷地提醒着楚漾,是你沒有保護好他。
淩意舶抱着他繞過車頭,再把人塞進副駕駛位。
動作甚至因為急躁有些粗暴。
在被過分靠近的一瞬間,楚漾下意識屏住呼吸,所有感官在黑夜中無限放大。
淩意舶抱起他時的悶哼聲如有回音。
那枚象征着重生的翡翠蛇頭項鍊從胸膛垂下,輕擦過楚漾的嘴唇,陣陣冰涼。
“我說我送你去醫院,”
淩意舶俯身,上半身罩在楚漾頭頂,強調,“是淩意舶,送楚漾去醫院。”
來了渝水這麼多天,楚漾第一次,在淩意舶臉上看見了久違的急躁、不安,甚至是不願面對未知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