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見鐘漣青不語,又重複道:“對不起。”
刻意拉長了尾音,聽上去和撒嬌似的。
但偏偏鐘漣青就吃他這套,心裡再堵再悶,卻随着他這一句話出口,再說不出一句去責怪他。
他緊閉了下眼睛,背在身後的手松開,唯餘手心陷進的月牙兒提醒着他方才的情緒失控。
他自小在寺廟長大,止觀大師向他強調的次數最多的便是“克己複禮”。
止觀大師圓寂前常說,他情緒易變,不夠冷靜鮮有包容,時時向他強調言行要合乎禮節。《清心經》他抄了不到一千遍也有五百了,每每陷入情緒時,他都會一遍遍默念直到情緒平複下來。
這個習慣,即使離開了寺廟也依然保持着。
鐘漣青擡手掩唇,忽然,笑聲不斷從手縫中溢出。
他說不出一句重話來指責楚翊,于是将全部的怒氣都對準了自己。
他沒有參與楚翊的過去,甚至和楚翊的交集也是在他離開紫雲門後才多了起來。他所擁有的和楚翊的回憶,卻是面前人全然忘卻的。
對于楚翊來說,鐘漣青不會比鐘琢甯更重要,自是必然。
他早就明白的。
楚翊看着鐘漣青忽的笑了起來,遲疑道:“……你、還好吧?”
鐘漣青低着頭,臉上的情緒被斂在黑暗中,誰也看不清。
隻能聽見他溫和的、和往常無異的聲音——
“我很好。很晚了,我要歇下了。”
楚翊接收到明顯的“逐客令”,眼裡的光稍暗,随即又揚起笑容,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他頓了頓,說了那句重逢時鐘漣青想讓他說,他當時卻沒有說的話。
“晚安。”
鐘漣青還是沒有擡頭。
楚翊微一抿唇,轉身離去。
倏地,楚翊感到一陣頭昏。
再下一瞬,他就坐在了床上。
這是……
又、換回來了?!
楚翊嘴角抽了下,心中腹诽着,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正胡亂想着時,手背突然感到一點涼意。
他還沒意識到這是什麼,身體就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手背抹過眼角,溫涼濕潤的觸感讓他整個人猶如過電一般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這是、鐘漣青的眼淚嗎?
滞住的不止他,剛邁出一步的鐘漣青也僵在原地。
楚翊猶豫了半晌,終于開口,道:“你……”
“停!”鐘漣青沒忍住,故作兇狠地冷聲打斷。
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終于重新挂上溫柔的笑,嗓音也平靜下來,重複道,“什麼都别問。”
楚翊見他如此表現,心中千般呼之欲出的困惑也立即被一一吞入腹中。
配合地幾下就将眼淚抹了個幹。
兩人都冷靜了好一會兒,楚翊實在受不了這顯出幾分尴尬的氣氛,遂率先打破沉默。
“我們又換回來了。”
開口後,楚翊猛覺自己嗓音有點啞,下意識掃了一眼鐘漣青,在他即将看過來時,又趕緊移開視線。
心裡卻是不加收斂地胡亂想着,剛剛鐘漣青裝的和沒事人一樣,他還真以為沒什麼,都準備走了,沒想到鐘漣青居然悄悄地在掉眼淚。
幸好在這個時間點換回來了!不然……
不對不對,他應該想的是,鐘漣青怎麼哭了?
他做的事真的有這麼過分嗎?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鐘漣青哭……
鐘漣青道:“三天。”
什麼三天?
楚翊脫離出方才的思索,反應過來。
距上次交換,剛好過了三天時間。
實話說,他肯定更習慣用自己的身體。
但要想換回來,難道……
鐘漣青倚在門前,本是半合着眼思考的模樣,卻看見楚翊的視線投向了他。
逐漸下移,下移,最後停留在……
他的嘴唇上。
幾乎是一瞬間,鐘漣青就明白了他在想什麼。
除去方才的情緒失控,鐘漣青已經完全收斂了那些脆弱的情态。
此刻微一挑眉,道:“想親?”
不得不說,鐘漣青頂着楚翊的臉時,那雙桃花眼真的就如醉人桃花香幾要溢出一般,含情脈脈得讓人禁不住迷醉。
楚翊像是聽見了什麼荒誕無稽的奇語,連連搖頭,被他這一句挑動地耳根泛起玫瑰似的紅色,結巴道:“我再怎麼樣,也、也不會對自己的臉有、有想法吧!”
鐘漣青聳了下肩,溫柔笑了笑:“好吧。”
說着,他就往床邊走,準備收拾自己的東西去楚翊的那個房間。
畢竟兩人又換了身體,順帶着就把房間換回來。
上次沒換也是因為楚翊走得太急忘記了。
楚翊看着他越走越近,面上鎮定地看着他,手中卻已緊緊攥起床單。
他以為鐘漣青會再對他說什麼,沒想到鐘漣青伸手卻是錯過他身體,拿過了自己的衣物。
清淺的呼吸逼近,卻又很快拉遠。
在楚翊自己都沒料想到的情況下,他已經伸手拽住了鐘漣青。
鐘漣青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道:“怎麼了嗎?”
楚翊:“……”
如果他說,他的手不聽使喚,鐘漣青會信嗎?
楚翊視線亂飄,忽然瞟到鐘漣青手中的衣物,福至心靈,道:“你明日要換身衣服嗎?”
鐘漣青點頭:“嗯,不喜歡身上這件。”
對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