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濡濕的空氣在暗夜張開翅膀,将海岸擁入懷中。
低瓦數的路燈稀稀拉拉,隻能勉強照亮地面,昏黃的燈光把人影扯到變形。
剛剛上岸,腿暫時還不适應,顧清瓷身體搖搖晃晃。
地上也不知有什麼發黏的東西,每走一步鞋子都快被粘住。他趔趄着,後面傳來猥瑣的調笑。
“酒量這麼差啊?等會兒讓哥哥好好疼你……”
刀疤臉想扶,顧清瓷惡狠狠甩開那隻砂紙似的糙手,沒站穩,摔在另一個臂彎裡。
殺氣在顧清瓷腦海閃過,站定了他才看清楚是哥哥。
眼睛轉而被委屈填滿,顧清瓷往顧清釉那邊靠了靠。
他比顧清釉肩膀略寬,整個人比兄長大一圈,彎腿彎腰挂顧清釉胳膊上,走路的姿勢頗為怪異。
但顧清瓷不介意。
顧清釉低聲問:“是不是腳還在痛?我問過黑岩,走習慣以後痛感會消失。我背你?”
顧清瓷掃了眼混混,“腳不痛,頭痛。”
混混們鬣狗似的圍在四周,肮髒的眼神放肆展露肮髒的内心。“喲,還挺辣!頭兒,你今兒有福了!哈哈,哈哈哈哈!”
顧清釉騰出一隻手,将垂落的幾縷銀發攏到耳後,揚聲問了句:“還多遠?”
刀疤臉興奮道:“快了,前面就是。”
紅山碼頭是上世紀建的,随着城市發展,陸續又建造了十三個萬噸級别的工業碼頭,紅山便衰落了。它像鲸那樣悄然死去,隻剩被海風和歲月侵蝕後的軀殼。
一鲸落萬物生,偷盜、賭博以及其他各種見不得光的買賣,宛如微生物般在碼頭滋生。
在正常社會之外的失序區域,有自己的法則。毫無疑問,刀疤臉和他手下的混混們便是制定并實施法則的人。
前方,集裝箱胡亂堆砌毫無章法;地上,空酒瓶、爛煙頭到處是;半空拉着的繩子,爛短褲如旗幟般随風飄蕩。
刀疤臉胡亂将爛短褲扯到旁邊,露出進入集裝箱的路。
“來來來,這邊這邊~”
刀疤臉在最後準備關門時,小混混殷勤遞上幾粒藍色小藥丸。
“去!我用得着麼?”
“大哥威猛無比,但這是兄弟們的心意,嘿嘿。”
刀疤臉裝作為難地樣子收下,美滋滋關上門。
衆混混貼着門,隻聽見裡面兩記沉重的咚咚聲,随後穿來一聲尖叫,不由心聲疑惑。
吱呀,門開了一條小縫。
混混們面面相觑,不是吧,大哥吃了藥時間也這麼短?是不是得看看醫生啊?
黑暗中,銀發美人露出半張臉,眼底流光轉動,讓他們分不清他是哪一個。
銀發美人冷冰冰道:“所有人,進來。”
“所、所有人?!”混混們大驚,年輕的臉漲得通紅,有些歲數的則忍不住蒼蠅搓手。
“真、真的可以嗎?”有個混混擦了擦口水。
銀發美人不耐煩道:“不想進來就滾。”
“誰說不想!”
“一起就一起,你們可别後悔。”
“别那麼要強嘛,你的強來咯~”
混混們迫不及待湧入集裝箱,顧清瓷唇角上揚,鎖好門的同時掂了掂手中的燒火棍。
“老大……?老大你怎麼了?!”
“那個人真是我們老大??”
混混們剛進來,就看到另一個銀發美人随意抱着胳膊靠着餐桌,腳下踩着滿頭是血的家夥。
刀疤臉的胳膊已經斷了,還想着怎麼在小弟面前把面子找補回來。
他一梗脖子,咬着牙道:“臭男表……”
銀發美人移動纖細的腳踝,舊皮鞋踩住他的臉,沒怎麼使勁地碾動。
“啊啊啊啊啊!”刀疤臉發出痛苦的哀嚎,說不出完整的話——下巴脫臼了。
顧清釉随意撥了兩下頭發,淡淡語氣:“記得付一千塊錢。”
“還愣着幹嘛?快救老大!”終于有人反應過來。
衆混混博然大怒,他們在碼頭橫行霸道多年,隻有欺辱别人的份兒,什麼時候被人騎在脖子上撒尿了?!
“他娘的弄死這倆妖精!”
“别讓他們跑了!”
“把腿卸了給咱老大下酒!”
顧清釉眼神晦澀,始終面帶微笑,拎起鐵棍。他其實脾氣很好,讨厭争吵熱愛和平,但凡事總有例外。
如果遇上蠻不講理、口吐污言穢語的人,他不介意和弟弟幫忙矯正對方言行。
集裝箱的吊燈被撞得像擺鐘,光線也在燈泡晃動間忽明忽暗。
骨骼碎裂聲清脆無比,宛如折斷枯死的樹幹,還有打鬥聲和慘叫聲,此起彼伏。
顧清瓷面龐上沾了些許血漬,襯得皮膚越發白皙,有種驚心動魄的豔麗。
“别動,”顧清釉捧住弟弟的臉,用袖子将血污擦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