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
“最新消息,天文台發布三号強風信号,預計午夜升級為更高級别風球。當前,本港政府及公共服務部門已全面停止服務,天文台呼籲市民遠離岸邊及停止所有水上活動……”
維港海濱,鋪開的紅毯被風掀起一角,有工作人員匆匆拿了木闆壓住。闆架下的紅毯仍在被雨打濕的地面上一寸寸往回溜,像魚群回流,已經沒人顧得上去管。
天文台消息上稱海面水位已上升三米,有記者探頭去看,除了浪勢比平時猛烈些,肉眼分辨不出差别。
“喂,回神了。”旁邊人喊她,“馬上開始了。”
“噢。”雨水順着帽檐落在鼻尖,記者将攝像機架好位置,融入到紅毯旁邊的長槍短炮隊列之中。
Yvonne第七次擡手看表時,場務人員進了化妝室喊人。
場務一眼瞥見坐在最裡面的明蔚,妝發齊全,笑容明豔,目光交接的瞬間擡手向自己打了個招呼。
不像網上說的那樣不好相處。
——問題是身上穿的衣服仍然是家裡穿來的那套,碳灰色T恤,黑色工裝褲,腳上踩的也是運動鞋。
藝人走紅毯的造型往往準備三、四個小時之久,其他明星早就從頭到腳服服帖帖,連妝都補過幾次,明蔚是怎麼回事?
場務不敢得罪藝人本尊,快步小跑到Yvonne旁邊,輕聲問:“明蔚姐是還沒開始準備嗎?”
Yvonne瞥了她一眼,麥色皮膚,深眼睛,短下巴,本地大學生模樣,脖子上挂着工牌,寫的是實習。
Yvonne盡量緩和語氣,快速對她說:“我們服裝上出了點差錯,還在等人送來。你去和場務統籌說下,盡量讓明蔚晚點出場。”
“好,我去同他講。”
明蔚看着實習生三步并作兩步離開的背影,轉頭對Yvonne說:“換不了的。”
語氣非常肯定。
她沖着化妝室的另一邊努努嘴,那頭角落坐的人是季舒容,比她早8年出道,實打實的天後級别。娛樂圈是最講究論資排輩的行當,她怎麼也換不到季舒容的後面出場。
Yvonne咬咬牙,說:“能排到冉疏後面也好。”
冉疏和明蔚算得上是同期出道。
明蔚搖搖頭,笑意略含嘲諷。
她在滑手機,看有網絡賬号齊刷刷在為停工祈禱三号風球變八号,忍不住挨個向下點贊。
她也想三号變八号,最好勞什子音樂盛典直接取消。
“Tim哥,明蔚經紀人說她們服裝出問題,想要調換順序,稍微延後出場。”場務實習生趕到中控台旁邊,壓低聲音說。
“什麼啊?大聲點!”Tim在和導播對方案,壓根沒聽她說話。
實習生站直一些,重複道:“明蔚想延後出場,因為……”
Tim直接用力一揮手,像是甩去周圍不存在的毒蟲:“哎,不用管她,多的是想壓軸的藝人,随便一個都要同意?那我們不用幹了,24小時圍着他們改出場順序!藝人有些要求你聽聽就算,趕緊回去催人出場。”
實習生又張了張口,被Tim瞪了一眼:“還站在這裡幹嘛?”
化妝室的門被嘭地一聲撞開,詩汶抱着半身高的包裝盒沖了進來,四下尋顧,望見明蔚後立刻趕了過去,“Sorry明蔚姐,我來晚了。”
明蔚嗯了一聲。
她午間有個拍攝,之後直接趕來音樂盛典現場。早就說定要詩汶提前取來禮服,結果午間的拍攝因為天氣問題折騰半天,忙這忙那,要拍出發圖時詩汶才想起禮服還忘在明蔚家裡。
Yvonne冷淡道:“來了就行。”她忍不住又看了一次表。
化妝師和詩汶低下身共同去拆包裝盒,從防塵袋裡取出衣服的刹那,明蔚突然發出一聲笑。
裙子完全展開之後,Yvonne也看出問題:“你拿的是哪一件?”
詩汶不明所以:“不是這一件嗎?”
這次紅毯前明蔚準備了三套造型,團隊最終共同選定了一條波光粼粼的紫色吊帶亮片長裙,國際高奢品牌Saik的2024春夏新款capinera系列,終版造型方案ppt團隊内看過不下十遍——但詩汶還是拿錯了裙子。
見詩汶一頭霧水,明蔚大發善心地點了點裙子的胸口:“那條可沒有羽毛,這條有羽毛的是前年的Le paon系列。”
詩汶臉色瞬間慘白,而一旁Yvonne的手表适時一震。
高心率提示,十分鐘内心率持續高于100次/分。
早說了做這行容易折壽。
明蔚家在港島東,打風天氣交通滞澀,叫車來回也至少一個鐘頭,詩汶慌得六神無主,Yvonne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始翻通訊錄搖人救急。
打了将近二十通電話,明蔚都開始翻社交軟件找代送服務,Yvonne那邊總算找到了人。
“……密碼是0903,進去左轉最裡面的房間,對,謝謝謝謝,幸好你正巧在炮台山附近……”
她挂了電話,狠狠掐了下眉心,對明蔚說,“等着吧。”
明蔚将化妝師們用的流動小圓凳拉來身邊,好整以暇地拍一拍道:“坐。”
拿錯的禮服自然穿不得。禮服是品牌方借出的高定,前後商榷、裁定尺寸費了多少工夫,她穿在身上走紅毯,是商業宣傳,豈容得她說換就換,戲弄人家?
場務再次找到Yvonne确認安排,明蔚聽到Yvonne和那女生低而快速地進行了幾句對話,Yvonne的聲音陡然拉高:“出場順序沒換?我們衣服還沒到怎麼趕得上?”
主持挨個介紹出場藝人的聲音隐約傳到後台,模模糊糊,分不清是音質受損還是真的吐字卡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