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啦——詩汶和明蔚心裡同時冒出這句話,不過詩汶是萬念俱灰,明蔚是暗自竊喜。
她這些年時常是這個心态,在隆重儀式前總有搞砸一切的沖動,在狀況百出時反而覺得高興,像惡作劇兒童期待靴子落地,把一切當馬戲。
待上場前,又有不速之客。
冉疏一襲綢緞白裙,眸若點星,微笑着向明蔚這裡走來。
“蔚姐,出了什麼事?聽說你遲遲不肯登場,大家都在等你,不太好吧?”
明蔚瞥了她一眼,暫時沒力氣說話,她正努力收腹好讓化妝師幫她拉上側邊拉鍊。
等拉鎖到底,明蔚才望着鏡子道:“你覺得不妥,大可以現在去救場,掙個美名也好。”
冉疏笑笑,站着不動。
她可不打算在明蔚前面出場。
救場是義舉,但音樂盛典主辦方是香港電台,顯然不值得她賣這個面子。
冉疏和明蔚同年作為歌手出道于奇迹娛樂,明蔚生唱實力強,公司給了大量演出機會,冉疏心有不忿,認為公司資源傾斜,沒兩年就悍然違約,簽了内地經紀公司。
為了完成對賭,前些年接了不少影視——專輯和巡演哪有拍電視劇來錢快?藝人本就是商品,創收數字才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
冉疏當前的頭銜,早已是影視歌三栖藝人。
不過明蔚很懷疑她現在還能不能唱了。歌手的現場實力,都是一場一場演出經驗換來的。冉疏這些年除了晚會假唱和棚裡錄錄ost,可沒有單純唱歌的時候。
“那你就按照原本順序,等我走完再盛裝出席。”明蔚攤手,“無所謂咯,反正今夜的話題已經落在我這裡。”
冉疏臉色微變。
冉疏踩着高跟鞋哒哒走開時,Yvonne抱着雙臂,表情并不贊同。
“她走流量小花路線需要話題熱度,你是正經歌手,搶什麼風頭?今晚已經讨不得好,明天頭版全是批你。”
詩汶自知罪魁禍首,耷拉着腦袋噤若寒蟬。
明蔚在戴項鍊,聞言滿不在乎地說:“不是給你出氣嘛。”
冉疏當初也簽在Yvonne下面,方才兩人相見一言不發,顯然是“背刺”一仇從未過去。
主持三催四請,終于等到明蔚款款而來。
台風天,雨勢急猛,一把玲珑南瓜般的透明傘根本擋不住斜飛的雨絲,在疾風中幾乎成了脆弱不堪的塑料袋,獵獵翻飛像是她一松手就随時被吹走。
而傘的主人猶如海水中脫身而出的魚,滿身細碎銀光搖曳生姿,深茶色長卷發蓬松地垂到腰際,回過頭,是一雙因蔑視而神秘的眼。
離得近的娛記們騷動着沖向前面,閃光燈頻頻亮起,此起彼伏的質問堆疊成浪濤,劈頭蓋臉地問她在後台磨蹭什麼。
明蔚眼都不眨地說:“吃胖了,穿了半天衣服。”
自然沒人信服。
明蔚不再多做解釋,隻對着視野中鋪天蓋地的攝像鏡頭揚起唇,在紛亂的雨絲中露出有些憊懶的笑意。
“你這個月沒有發胖。”
回去的車上,Yvonne把着方向盤反駁她的發言。
詩汶早在頒獎儀式開始前就自行溜走,或許是預感到了自己要被fire的事實鐵闆釘釘,連條訊息都沒留下,害得明蔚得自己提着東西匆匆上車。
“最佳國語女歌手”不出意料地頒給了季舒容,明蔚沒想着争這個。但她又一次和“年度最受歡迎女歌手”失之交臂,連本想着保底的“年度最佳單曲”也沒到手,頒給了一個她從來數不清共有幾個人的偶像男團。那首歌她看了眼詞曲,倒是合作多年的老熟人蘇衍,一時間想大罵評審沒耳朵的話語也說不出口——那男團一年出那麼多爛歌,偏偏大浪淘金挑出了蘇衍制作的這首,說明人家的确有點審美。
顆粒無收。明蔚得感謝台風,散場前大部分記者都被安保人員遣散,所謂盛典也因不斷升級的熱帶氣旋而潦草收場。
“想不到其他理由,總不能說在後台和冉疏打架。”明蔚望着窗外,疲倦地道。
Yvonne第無數次教給她藝人的處事原則:“無事可以收聲。”
然而明蔚怎麼也學不會就是了。
否則哪會出道這麼久仍然被記者随随便便的一問就當堂翻臉走人,這麼多年都是如此,越是空開露面越是将喜怒無常的傳聞坐實。
女明星身上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兩件事,無非外形和八卦。
而容易激怒明蔚的禁忌話題,即便被Yvonne一遍又一遍對各家媒體提醒卻總有人冒險發問的,一是反複波動的身材,二是她失敗得舉世皆知的婚姻。
“那是什麼?”明蔚在安靜的車廂中陡然出聲。
夜色深重,雨刮器奮力地撥開窗前水霧,Yvonne前傾身體,在辨認出人形時一個急刹,距離半米處堪堪停住,一句白話粗口無比順暢地吐出。
車燈大亮,明蔚沒撐傘,直接推開門跳下車,望見那抹熟悉到疑心是幻覺的側影在極晝般的白光中轉過臉來。
他腳下散落了一地的藍紫色花瓣與被風雨揉碎的月光。
明蔚睜大眼睛,卡頓了片刻,才難以置信地喊出他名字:“沈遐?!”
作為她的經紀人,Yvonne在駕駛座上正襟危坐——沈遐兩個字,對她而言正是“話題二”的尊姓大名。
而前夫本人滿臉的茫然,視線對着明蔚的臉上下打量,語氣是絲毫不摻假的納悶。
“……請問你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