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确認關系，但他們相處的時候……也不完全是做，有很多共同陪伴的時間，在他眼裡，和情侶差不了多少。

“是，我是很開心。”明蔚煩躁道，“那我們保持原狀不好嗎？非要前進一步？”

“不好。”

明蔚撩起眼皮看他。

又來了，那種詭異的違和感。沈遐盯着她的時候，像是過于用力，眼角隐隐發紅，眸光一陣暗過一陣，像陰影裡明滅的鬼火，枯葉在其中噼啪作響。

他凝視着她的時候，那一點火慢慢熄了下去，剩下一地餘燼，閃着細微的火星。

明明在她腳邊一動不動，明蔚卻覺得他這副表情，是随時會上前按住她的樣子。

她倒是不擔心沈遐強行做什麼，他不是那種人，隻是這樣看上去精神不太穩定，她是不是該和賀知書通個電話？

和沈遐戀愛聽上去很恐怖，像兜兜轉轉又回去犯同一個錯誤，上學時期單詞第一遍拼不對，記錯一個字母，再怎麼學都沒糾正過來，就算知道正确的拼寫方式，書寫的時候下意識還是先寫錯了，再亡羊補牢地塗改，留下一個礙眼的黑塊。

她知道自己的發言有一點渣，像睡完了翻臉不認賬，他失落的眼神重得她不想對視，一旦看到就覺得難受——可是這一時的愧疚和同情也不該被利用。

夢幻泡影，她觸碰過一次了。

沈遐身邊沒有幾個交心的朋友，又丢失了記憶，缺乏安全感，容易患得患失，對她産生依戀也好理解。

“才兩個多月。”明蔚盡量溫和地說，“你失憶之後，和我相處也才兩個多月，這期間見面的時間不滿一半，我們之間發生的……更多是沖動。這不是愛，是一時的錯覺。等你想清楚了，就會明白的。”

沈遐睫毛顫抖一下，眼神逐漸變得難以置信。

她完全……

她完全不信他愛她？

什麼叫一時的錯覺？

“那什麼才是？”他幾乎咬牙切齒地說，“被所有人罵也要公布戀情、交往不到一年就在事業上升期結婚、離婚後幾場演唱會唱到哭、偷偷跑去一個人紋身——這些才是愛？”

樁樁件件都是她的事，她是公衆人物，有些事網上一查就清清楚楚。

屋外有驚雷，轟然一聲響。

明蔚臉色一瞬間慘白。

心跳空了一拍，随後愈加激烈地響動。指尖發緊，攥皺了一小塊床單，一口氣洶湧地往上提，驚怒之下說不出話，胸腔劇烈起伏。

明蔚緩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出去。”

聲音很冷。

把她做過的這些說出來，像是在羞辱，像迎頭一記血辣的耳光，莫大的嘲諷。

沈遐沒聽，還在繼續：“17年七月認識你，你公布戀情也才十一月的事情，認識多久就交往了，也是兩三個月吧？當時那個——當時他對你難道不是愛嗎？為什麼換成我，就不是？”

明蔚難以理解地看向他，大腦都快宕機了。

他在說什麼啊？？

什麼“他”和“我”——

不都是你本人嗎？！

人格分裂？失憶副作用？

明蔚還在氣頭上，但也感覺到沈遐狀态不好，不想和他糾纏，重複一遍：“你出去，我們都冷靜一下，晚點再說——你聽見沒？叫你出去了。”

為什麼還越靠越近？沒有俯身下來，而是走到了床頭這邊，為了和她對視——她不想看他，一直閃爍着避開視線。現在躲不開了，他直接坐在她面前。

明蔚側過頭去。

沈遐低聲說：“看我一眼都不行嗎？”

剛才頭腦發熱，将心裡的話直接說了出來，那點肮髒陰暗的心思暴露無遺。

是的，他就是很憎恨失憶前的那個自己，越在網上浏覽到相關的訊息，越是從蛛絲馬迹琢磨到明蔚的愛意，他就越嫉妒、扭曲。

甚至這些天他有意模仿自己從前那副模樣，在明蔚身上每回都能奏效，她自己都察覺不到，他用那副“曾經的沈遐”的表情去吻她時她會相當着迷——他用這種卑劣手段去靠近明蔚，每一次都能成功，每一次都加劇他内心的自厭。

憑什麼有這種先來後到？憑什麼他可以擁有明蔚熾烈濃稠的愛，然後信手就将它打碎了？如果換做是自己，絕對，絕對不會——

可明蔚根本不信，不給他機會。

後腦勺朝着他的人安靜了一會兒，氣息聲還很大。

床邊一塊凹陷下去，能感覺到他一直坐着不走，都說了三遍了，明蔚忍無可忍地回過頭來要罵人，望見他的臉時卻忽然止住了聲音。

又是一聲雷響，像整棟樓都被撼動。屋裡的燈突然閃了兩下，滅了。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唇角蹭到柔軟的觸感，側頸被修長的手指攏住。

——沈遐順着她的唇角，慢慢摸索着貼到整個嘴唇，不動了。

他不敢貿然侵入，隻是這麼輕輕貼着讨好她。

可能是暴雨導緻的停電，可能是那聲雷把電閘震跳了。

無論如何都幸好燈滅了，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糟糕透頂。

與此同時，明蔚感覺到一大顆眼淚落在她的臉上，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