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林愉半信半疑,但見張小燕姿态堅定,遂去扭開反插在鎖芯裡的鑰匙,放保姆小蘇進屋。
小蘇是個微胖憨厚的女人,瞧着略比張小燕年輕幾歲。
“你是誰,張姐呢?”她火急火燎,推開林愉沖到裡面,在看見張小燕安然無恙後長舒一口氣,“老孫派你們來的?”
她擡眼望向林愉、何明琥二人,面色為難。
“他們幫了我。”張小燕輕輕活動着僵直堅硬的四肢,從輪椅上站起身,努力令眼神定在小蘇那,直視對方,“小蘇,上個星期你和孫耀祖去幹嘛了,我女兒是不是在孫耀祖大姐家裡?”
這句話像是淩空打下的雷火,劈得小蘇這棵焦木從正中折斷,露出幹枯的芯子。
“張姐,我......”小蘇是個藏不住事的人,第一反應不是辯駁,而是轉身逃離。
“站住。”林愉閃身到房門邊,一把抓緊門把手,拍開小蘇,“孫耀祖給你買了香水,對不對,你們到底是什麼關系?張醫生說你不會害她,可你替孫耀祖隐瞞,你就是幫兇,這叫不會害她嗎?”
面對林愉的疾言厲色,小蘇嗫嚅幾下嘴唇,無從開口。
這時間,小蘇已揮淚如雨。
“是,我混蛋,我......我,我真是受夠了這種日子了!”她崩潰大哭,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張姐,你找警察抓我吧,我有罪。”
“到底怎麼回事,我的孩子在哪?”張小燕抓緊她的胳膊,修剪得當的指甲死死扣緊對方肉裡。
小蘇隻顧着哭,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般麻木:“我也不确定,但每個月老孫都會拿走一堆發票找人報銷,我看發票上有給小姑娘用的東西,我就猜測是你女兒用的。張姐,我一開始真不知道你女兒是被老孫故意藏起來了。我認識他的時候,他說你精神有問題,怕傷到女兒,才把女兒送走養着,還講你覺得女兒走丢了是妄想症發作。”
“發票呢?”張小燕問。
“應該是被老孫放在一個月餅盒裡,具體在哪我也不清楚。”小蘇哭得幾乎上不來氣,雙腿乏力地彎曲着,幾乎要跪下,“張姐,是我不要臉,我破壞你的家庭,我......”
小蘇認識孫耀祖是在兩年前。
她出生于孫耀祖老家周圍的農村,農村裡的教育理念差,家中送她讀過中專就嫌棄浪費錢,讓她出來打工,後來離過一次婚,生過兩個孩子,等到三十六歲,有人講要介紹她相親。
這個相親對象既是孫耀祖。
孫耀祖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唯獨他繼承了家中的兩間廠房,早些年倒也算闊綽,否則也不會娶上教師家庭出身的醫生張小燕。
他看重張小燕家裡的人脈,張小燕家裡圖個讓大齡晚婚的女兒有着落,沒什麼愛情基礎的一男一女就這樣成婚。彼時張小燕才三十四歲,放到現在看當然不算晚,可于她觀念老舊的父母眼中,這等年紀比離過婚的女人還不如。
學識是一回事,思想是否先進乃另外一回事。
結婚後,張小燕随孫耀祖去住建在新區裡的大躍層,躍層是一梯一戶,落地窗寬敞明亮,然而于她心裡,終歸不如醫院分的那套老破小。
畢竟,那是她自己的房子。
孫耀祖對這些無知無覺,亦或是可能察覺了卻不在乎。
他是帶着目的性找妻子的,結婚後最開心的時刻莫過于在酒局間吹噓老婆是大醫院的醫生、老婆的老師即将要升任院長等等。
有句話他常說——
實用的才是最好的
所以當張小燕隻生過一個女兒就不想再生後,他便開始考慮妻子的“實用性”。
孫耀祖從不覺得自己重男輕女,他願意把女兒嬌寵成小公主,但廠子總要有人繼承,膝下沒有兒子,家業給誰?
再加上近幾年實業難做,廠子一虧再虧,他就打起張小燕手裡房子的主意。
張小燕有套醫院分的房子,女兒出生後,又在同一小區裡給女兒買了套一居室的小房子,學區房好賣,全賣完後能有個三百多萬,用來臨時周轉綽綽有餘。
但張小燕不同意。
她重視教育,之前甯願放棄新區躍層的舒适環境,也要帶女兒住進醫院附近的老小區,以便在這邊上老牌的雙語幼兒園,往後就讀D市某名校附小。
如此,二人本就不深的感情頓時冷如寒冰。
情急之下,孫耀祖想出個馊主意,既送走女兒、尋個好拿捏的第三者生兒子,又漸漸欲壑難填,想害死張小燕一了百了。
小蘇便是在此時被孫耀祖騙來的。
等到小蘇已經生完兒子,孫耀祖才坦白,木已成舟,小蘇又能做什麼。她與孫耀祖開出條件,往後必須和張小燕離婚,并給她前兩個孩子轉為城市戶口。
而孫耀祖怕她跑了,把兒子養在躍層中跟自己住,卻将小蘇派來照顧張小燕,人盡其用。
小蘇為人,雖愛貪圖小便宜,但心中無大惡。
她自覺虧欠張小燕,在照顧對方時盡心盡力,張小燕神志不清時常會下意識地依賴她,這才引得孫耀祖心生防備,怕她發現什麼,這才買了容易刺激張小燕的香水給她,想離間她倆關系。
林愉就這樣一邊幫張小燕找發票,一邊斷斷續續地聽小蘇講完整件事。
“人類人類,你們在找什麼啊。”小黑狗吉祥用濕潤的鼻子拱拱林愉。
“是一個月餅盒子,你知道在哪裡嗎?”林愉嗷嗷問道。
吉祥歪歪腦袋,邁起小步子去客廳茶幾底下,旺旺叫着:“是這個嗎,之前吉祥看見雄性人類在半夜來藏東西。”
張小燕精神出問題後,孫耀祖俨然把妻子的房子當成自己的臨時落腳點,常在這住,順便偷偷弄開房門放她出去,小區外面便是車水馬龍的大道,若非張小燕命好,早慘死車禍之中了。
“應該就是這個盒子。”何明琥挽起一截襯衫袖子,半跪在地上掏出月餅盒,“裡面的發票幾乎全來源于東城。”
“我看看......果然是...我沒聽錯。”張小燕将月餅盒捧在懷中,淚滴逐漸滾落在衣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