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有山賊,海裡有海盜,而天空中攔路打劫的,路熹茗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們。
對的,憑聲音判斷,是她們。
路熹茗不敢跨出馬車半步,在馬車剛開始因為後方襲來的箭雨劇烈颠簸的時候,她的手就立刻長在了窗邊的欄杆上,和窗戶再也不分離。然而,她緊張到快吐的時候卻聽到了清脆悅耳的女聲在車後方嘹亮地響起,叫嚣着要她和楚子淩的狗命。
她曾經有種偏見,隻有男性才會去當悍匪,而女孩子則對這種重體力的、又不優雅的事情沒那麼感興趣。當她的馬車停穩了,她的好奇心終于戰勝恐懼,顫抖着手,把頭就這麼向前伸了一點,往外瞟了一眼。就這麼一眼,讓路熹茗的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比喻,“雨夜薔薇”。
她們的紗裙如黑夜中的細霧,又如翩翩起舞的黑羽,而面紗在空中來回飄蕩着,使得她們姣好的面容忽隐忽現。
黑衣女子們在離路熹茗還有十幾米遠的地方拍了拍馬。而她們的馬兒,也步伐輕盈地慢了下來,又暢快地甩甩頭,長出一口氣,終于站定住了。
路熹茗這才相信,即使是做悍匪,女孩子也依然可以保持優雅自如。
領頭的女子紮着沖天馬尾,鬓邊的頭發都被剃了,英氣的眉毛下是一雙狹長的鳳眼,而她的身邊,則站着一位披散着長發的美人,面紗外黑曜石般的眼睛攝人心魄。她們的身後的女子們,則各個手持弓箭,呈一字排開。這些女子就這麼懸浮在空中,像是天使一般,如果她們不帶着騰騰殺意的話。
“外面打劫的姐姐都好漂亮!像在拍古裝劇一樣!”路熹茗不禁有些激動,忍不住回頭同楚子淩通報了起來。
楚子淩聽罷,淡淡地回了一句,“那是遊龍幫。”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那個遊龍?”
“沒聽過這句話,不過幫主倒确實叫驚鴻,望秋嶺的遊驚鴻。”
還沒等楚子淩向路熹茗介紹完遊龍幫的來龍去脈,以及她們營生的手段,車外的黑衣女子們便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楚公子多有得罪,我們實在不想對楚公子動粗。望楚公子好好配合,交出林夢洋來,好讓我們回去交差。”領頭的帥氣女子揚聲道。
路熹茗剛想張嘴拒絕,楚子淩就将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邊,示意她閉嘴。
他沒有直接回應她們的請求,而是問道:“你們為何要離這麼遠?走近些吧。”
長發美人輕笑了一下,閃爍的眼睛眯了眯,道:“世人誰不知楚公子能知人所思,曉人所想?我等拿錢辦事,怎能對着楚公子出賣自己的金主。”
路熹茗聽完瞪大了雙眼,沒想到楚子淩沒個真本事,名号卻這麼響亮的,那他這樣豈不是從小到大都沒朋友,大家都不願意靠近他,怕被他看穿?
楚子淩冷笑了一下,回道:“你們以為,隔着這麼遠,我就無法知道誰是幕後主使了嗎?”
路熹茗不禁有點佩服楚子淩的處變不驚。在與楚子淩相處的短短幾個小時中,已經差不多快要摸清楚他虛張聲勢冒充有讀心術來唬人的具體步驟了。
這虛張聲勢第一步,就是觀察四周環境,将對方的動作、出場方式,以及可能退路摸透。第二步呢,得确定對方來意,以及對方若是在此談判中失敗後可能會牽連的利益方,也就是讓對方害怕的人事物。在最後,隻需點破對方失敗後的後果,并嘗試堵其退路,再向對方提供自己的解決方案,就能讓對方心甘情願地投降。
當然,若是沒有知己知彼,那這三部曲絕對會百戰百殆,所以楚子淩一定是對談判對象的底摸得透透的,上至八輩祖宗下至府裡打雜的,說不定他都得知道。如此龐大的調查和記憶量,若是能提前一個月準備,那還差不多,但像今天這種奇襲,怕是楚子淩也沒辦法想出什麼好的話術。
況且,他在談判中,總是能看到對方的表情和動作的,而如今他在車裡,縱有登天的察言觀色的能力也無處施展。
路熹茗現在完全不擔心自己的處境,她更關心的是,楚子淩要怎麼繼續裝逼。
良久後,楚子淩打開車門,将半邊身子探了出去,轉頭對黑衣女子們譏笑道:“長老會那位給了你們多少,我楚家可給你們雙倍。”
路熹茗現在有點對這個變态的專業能力刮目相看了,她在心裡直呼精彩。不管楚子淩這個猜想是否正确,她都覺得光是能夠不怯場,把威脅抛回去,都是個牛逼的事情。況且,長老會裡面那麼多人,不指名道姓随便猜一個,能把人糊弄住的概率還真不低。猜不對也沒事,大不了跑呗。
更何況他好像還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