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和眉心,嘗試讓自己的念頭消散些。等楚子淩用疑慮的語氣問她“怎麼了”時,她才道:“算了,先不讨論這些了,我們還是先出去吧。依舊是兩個選項,第一,我在此地開個任意門傳送回去,第二,我們繼續往前走,去你原來的家裡逛逛。我們投票吧,我選二。”
她本以為他們中至少會有一人反對,哪知那二人竟難得意見統一,跟着她投了第二個選項。
當他們終于穿過這将近兩公裡的地下通道,打開終點處的另一扇可以供兩人通過的暗門時,時間已來到了中午。彼時烈日當空,而路熹茗因早已适應黑暗,突然被強光這麼一照,頓覺晃眼,遂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重新睜開。
楚子淩卻徑直走了出來,把路熹茗從石階上拉上來,等金嬉也跳出後,又把那暗門合上,後環顧四周道:“果然是這裡。”
路熹茗揉了揉眼睛,問:“哪裡?”
他指了指前方早已是枯草地的園圃,回答道:“後花園。我小時候常從閣樓上往下望,總能看到很多皇親貴戚的孩子們在這裡玩耍。”
路熹茗不解:“那你呢?不出來玩?”
甫一問完,路熹茗就想起了他倆在岷川的時候,楚子淩曾說過的“幼時無法接觸外界”,心下了然,不想讓他回憶起傷心事,于是還沒等他回答,便立刻換了個話題,道:“也真是沒想到,誰會在水池底搞個暗門?要不是還好裡面沒水,我們肯定都出不來。”
楚子淩卻道:“這池子,我記得很久很久之前就幹了。起先裡面似乎還有些荷花、烏龜,後來就隻剩下薄薄一層青苔。而現在,”他頓了頓,低下頭,繼續道:“連青苔都枯萎了。”
時過境遷,滄海桑田。故地重遊,卻是物是人非。
曾經不谙世事的孩童就這樣被時間推着往前走,獨自吞掉血淚,掩蓋傷疤,在新世界裡尋一條生路。
路熹茗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動了貪玩的念,非得來湊熱鬧,殘忍地讓當事人面對失落的過去。她低下了頭,沒再說話,覺得有些對不起他。
楚子淩見她突然沉默下來,又一臉憂郁,挑了挑眉。也不知是在故意扮輕松,還是真的已經放下了,他換了一副和顔悅色的模樣,笑着道:“既然來了,我帶你們逛逛吧。我也二十二年沒回來了。”
路熹茗點點頭,跟在他後面,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提醒了一句:“我們動作輕點,這裡說不定還有别的什麼人。時間緊迫,我們大緻看看就好。”
像這樣廢棄的宮殿,裝潢精緻、建築氣派,極其容易成為某些幫派的根據地,或者是流浪漢的聚集所。若真是遇到,雖不至于說陷入危險境地,但要遮掩身份也是極其麻煩的事情。
而出乎她的意料,這偌大的宮殿裡,卻是連一個會喘氣的生物都沒有。
他們從後花園裡走到了平日裡群臣上朝的金銮殿,穿過了帝後的寝宮,行過了藏書閣,又踏過了宴會廳。這宮殿裡裡外外十幾畝地的面積裡,隻有他們三個的腳步聲在回蕩着。
到處都昭示着王朝的驟然隕落。金銮殿的門上盡是刀痕,露出原本的木頭紋路,木屑灑了一地,似乎是被硬生生砍開的,而窗戶上,也都是箭射穿的痕迹。殿門前的廣場上一座三米見方的巨型日晷被人推倒在地,再也無法指明時間。而寝宮内,則是陳舊破敗的紅木雕花、金箔棟梁,和倒了一地的宮燈、家具、書籍。
路熹茗全程都沒說話,就這麼安靜地走着。不知為何,她的心裡升騰起了莫名的罪惡感,這情緒來得突然猛烈,像是要讓其心口炸開一般,壓得她喘不上氣來。不一會兒,她便難受到眼裡噙滿淚水,隻能趁着沒人的時候偷偷抹去。
她以為自己不出聲,就沒人發現她在流淚,卻全然忘了早上畫的眼妝混着淚水,早就被抹得亂七八糟了,如今的她,就像是個蒙着面的熊貓。
等他們最終又回到了這個花園時,楚子淩一回頭,發現她居然哭了,慌了神,有些緊張地問道:“怎麼了?你為何哭泣?”
路熹茗連連擺手,道:“我沒哭,眼睛裡面進灰塵罷了,真的!”
說罷,她指了指花園前一座高高的塔形建築,問道:“不去你的小閣樓看看嗎?不去的話,我們現在就去城裡吃飯吧,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