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打算先與對方做個小交易,獲取些關鍵情報并拖延些時間。
“你先告訴我,祝爺爺那邊關于彙言堂的祝福是你寫的嗎?你告訴我,我就告訴你。”
“是的,是我寫的。”少年平靜又爽快地承認下來。
“為什麼?”
“我已經告訴你了。這次也該換你告訴我了,林小姐。”
路熹茗踟蹰了幾秒,也學着他,用冷靜平淡的語氣回應道:“我原本以為那些蹩腳的畫像并不足以讓天錫城的人也能認出我來。”
少年聞言,挑了挑眉,似乎是在宣告他的勝利:“這麼說來,我果然沒有記錯,你就是預言裡的那個人。”
“你是怎麼認出來的?”路熹茗好奇。
少年吃力地把書往上擡了擡,換了個姿勢繼續抱着,後又轉過頭來對路熹茗說道:“我看到所有的人名,都能在腦海中浮現出對應之人的樣貌。雖然這種印象隻有一瞬間,但也足以讓我認出你來,還好你把面罩摘下了。”
路熹茗随手指着他那堆書中最上層的一本,問道:“這作者長什麼樣子?”
“濃眉,高顴骨,招風耳。”
她又把自己的背包取下,從裡面掏出那本段施贈與的《認識時間》,指着書脊上寫的“簡書予”問:“那她呢,長什麼樣子?”
那少年露出了驚異的神色,仿若見到了什麼稀罕事一般,瞪大眼睛道:“咦,竟然是女子嗎?柳葉眉,丹鳳眼,等一下,她是不是已經去世了,我看到的畫面都是黑白的......”
路熹茗默默把書收回包裡,她這下真的信了這少年能夠僅靠人名便能認人了,甚至連對方的生死都能看得出來。
“既然你都知道我是誰了,那我就不自我介紹了。不過你叫什麼名字?”
“裘易。”
“裘易,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何要寫下那種祝福。”
裘易把書放到了一旁的箱子上,兩手交叉在胸前,似是有很多的話打算說出口。
“為了我的父親。”
“你的父親?他是彙言堂的人?”
裘易低下頭來,喃喃道:“不,他是想加入彙言堂,卻因魔力局限,無論如何都加入不了的人。”
“他在碼頭打零工,時不時與外邦人接觸,久而久之也就會了些外邦語言。”
“然後呢?”
“他和我一樣,能夠通過名字認出人來。林小姐,我也不怕你笑話,我知道這種能力也是挺可笑的,都不知能用來做什麼,又有哪些行業需要這樣的能力?我父親用盡了青春年華來尋找适合自己的路,終于在半百之年找到了,可那條路卻因為既有的規則,連讓他踏入半步的機會都不給。”
路熹茗心下了然,這彙言堂向來隻招收有翻譯魔力之人,卻從未考慮過那些沒有相應魔力、卻有學習能力與熱情之人。
“這就是你給他們送去那種祝福的理由嗎?兩千貝吉,你也攢了很久吧。”
裘易擡起頭來,有些委屈又有些期待地看着路熹茗問道:“我能怎麼辦呢?不這樣的話,他們怎麼會知道我的父親有多痛苦呢?等你成王後,能把這些都改掉嗎?”
沒等路熹茗回答,他便接着說道:“我母親早就去世了,我的親人就隻剩下父親了。我真的不忍心看到他每日挑燈夜讀去學習外語,學到頭發花白,學到眼睛壞了,可是即使這樣他還是沒有資格參加彙言堂的面試,就因為他并非天生的翻譯者。可是,在碼頭的那些外邦人,又有幾個天生的翻譯者呢?他們不照樣用範語在環亞生活得很好嗎?”
“而我的父親,用十年的生命,隻證明了他一開始就想錯了。我也勸過他放棄,但他根本不會放棄,就在那無人問津的角落裡拼命地學習着。他能認識所有的人,但誰又會知曉他的名字呢?我真的不想哪天早上起床,就......就看到他倒在書桌前了......”
“聽到你父親的故事,我很抱歉。但我不會成王的,我不想成王。”路熹茗誠懇地回答他。
裘易聞言有些惱火,他再也保持不了冷靜,在不知不覺提高了音量,道:“你們這些人,擁有了别人窮極一生都無法擁有的天賦和名聲,為何不去承擔應盡的責任呢?如果不能做到,你不覺得愧對那些信任你的人嗎?”
路熹茗不做聲了,一時間,大量的委屈如可樂被投入曼妥思一般,噴湧着冒上心頭。
明明那預言中的人是林夢洋,擁有名聲的也是林夢洋,可為什麼要讓她路熹茗來承擔本應該屬于林夢洋的責任呢?
裘易見她這般喪氣的模樣,大概是覺得對方幫不了自己,便抱起書來打算離開。
路熹茗再次叫住了他,道:“我幫不了你,不代表别人幫不了你。我或許可以帶你去跟彙言堂堂主談談。況且,他們已經嘗到了失去魔力的滋味,大概能共情你的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