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沒有立刻回應他的離婚請求,而是轉身走到了庭院的水池邊,把手上的蚊子屍體沖洗幹淨。
接着,她站起身來,不帶任何感情波瀾地問道:“是競選結束了嗎?”
“不......”
“是你嫌我飯吃得太多,楚家已經無力支撐那龐大的夥食費了?”
“怎麼會.......”
“那是因為外面的流言蜚語嗎?”
楚淵聞言怔住了,瞳孔收縮,眼裡寫的都是不可置信與傷心。良久後,他苦笑了一下,道:“原來我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我不猜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從現在起我自由了。”路熹茗伸了個懶腰,潇灑說道,心髒卻在一瞬間揪緊,痛到她懶腰都沒伸完便蹲了下來。
她微微皺眉,等待着那陣疼痛消失。可沒想到,原本隻是局部的疼痛居然擴散開來。她的五髒六腑都攪在了一起,一陣苦澀的洋流帶着浮冰沖刷她細胞的每一個角落。
“我完蛋了。”路熹茗想。
她還是跳進了那條她最不想跳進的河。
路熹茗的身體比意識搶先一步告訴她,原來她一直以來的抵抗都是徒勞的。
“多好啊,路熹茗,想什麼呢,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不用再去攪這長老會的渾水了,”路熹茗揉着肚子默默勸自己,“可是......我想做的事情是什麼呢?”
她不知道。好像從一開始,她就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能做什麼,該做什麼,又能去哪裡。
下一秒,她的思緒又飄到别的地方去了。她居然開始期待楚淵拉起她來,跟她說這一切都是玩笑,他們還可以維持這樣的關系。
她無法集中精神面對眼前的事實,她的意識在幾秒之内環遊了世界好幾圈。
她想到他們初識的場景,想到岷川的洞穴,想到月栖王宮,想到林亦真,想到青谛的糖果盒,想到段謹,又想到了段謹口中那個散發着苦澀氣味的楚淵。
她還有好多事情想要問對方,還有好多關于對方的謎題沒有解開。但既然對方已經提出要她離開,她又有什麼理由再糾纏下去呢?
原本,他們的婚姻就隻是契約而已,契約提前終止了,她總不能強行續約吧?
她的心越發痛了起來。但她壓根分不清到底是什麼在戳痛她:是認不清的自己,還是無法改變的他人?
或許兩者皆是。
終于,路熹茗沒出息地哭了出來。她想要嚎啕大哭,想要瘋狂宣洩自己對未知的恐懼,和對過往時光的緬懷,可她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幹了一般,隻能支撐她小聲嗚咽。
“你是......對我失望了嗎?是我失去魔力了.......沒辦法幫到你嗎?”她邊哭邊問,短短兩個問句中間停頓了許多次。
“你從來沒讓我失望過,我說過我對你沒有期待,你做自己便好。況且,魔力是我最不在意的。”
楚淵将她扶起,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又輕柔地為她抹去眼淚。
路熹茗感受着對方指尖的溫度,止住了哭泣,有些恍惚。她懵然地看着對方,不明白為何他要給一鞭子再給一顆糖。
但無論對方此刻給她畫多大的餅,她都逼着自己要保持清醒,别被對方牽着鼻子走。
于是她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道:“我想先一個人靜靜,具體細節晚上再聊吧,八點客廳見,記得給我留點吃的。”
接着,她便轉過身打算離去,不料下一秒卻被對方結實有力的臂膀禁锢在懷裡。
“你知道嗎,”楚淵溫熱的鼻息灑在她耳邊,“你哭了,我竟有些高興。這證明至少你是在乎我的。”
“你果然是個變态......我早就知道,”路熹茗吸着鼻子推開他,“你還騙我。其實根本沒有楚子淩,根本沒有你的雙胞胎哥哥。”
“你聽誰說的?”楚淵吃驚地問道。
“你自己說的。你說過他就是你,你就是他,而我總有一天會明白。我現在明白了,根本就沒有那個人。”
路熹茗并不打算現在就将遇見裘易的事情告訴他,可能正如楚淵說的那樣吧,她潛意識裡還是信不過他。
她是對楚淵心動,認了便認了。可若是這一切都是對方的圈套呢?如果自己一開始就幫錯了人,從見面那一刻便入了他精心編織的陷阱中,才導緻她如今這麼被動,那她至少得為自己留些退路。
她不想成為任何人的棋子,哪怕她對那人有點意思。
楚淵低着頭沉默了。他的眼睛像是打翻了的調色盤,所有色彩雜糅在一起,最終變成密不透風而陰沉的黑霧,那霧又很快被風幹,情緒的碎片就這麼伴着光一片片剝落下來。
半晌後,他開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罷了,今晚我帶你去個地方。”
“哪裡?”
“我兄長的墳墓。”
而他兄長的墳墓,則是在楚宅後不遠的小山上。那裡位于山的陽面,白日裡日照充足,長滿了火紅的鳳凰花,和雪白的栀子。初秋時節,花落成泥,泥土卻香氣撲鼻,遮掩不住花朵存在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