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無奈地笑笑,問他:“你怎麼那麼确定我是來自未來的人?”
“難道你不是嗎?”魏尋反問道。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事情發展到今日,過去或者未來對她來說早已經變成亂序的了。她沒辦法給十四年後的那段時間下一個“未來”的定義,因為那段日子在她的回憶裡已經變成了過去。
“不是。”她想了半天,最終嘴裡隻能蹦出這兩個字來。
魏尋長舒一口氣,道:“那就好,這樣我就不用提前知道我的結局了。最重要的是,我們即将面對的事情對你來說也是新鮮的,那才是有意義的。”
“為什麼這麼說?”
“隻有那樣,我們才能沒有顧慮地創造出屬于我們之間的聯系呀。”
正午的陽光伴着蟬鳴從亭子的屋檐灑落,樹葉的倒影被風吹開,像是海底受驚的魚,四散着逃離彼此,又在風平浪靜後聚攏在一起。
少年昂着頭笑着,像是這一方海底小天地中兀自發光的珍珠一般。
路熹茗不知道她為何會遇見這樣的珍珠,她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撫上了魏尋額前松散垂下的劉海,細細捏了片刻,才評價道:“好像是真的。”
“到底什麼是真的呀?”魏尋眨着眼問,“這句話你已經摸着我的頭發說過兩次了。”
“你的存在是真的。”她用極細微的聲音回答他。
魏尋沒說什麼,默默收拾起他們的碗筷來,等收好後,又細細在手帕上擦了擦手,這才伸出手來對她說:“好像我也沒辦法向你證明我是真實存在的,但你總能感受得到,不是嗎?”
整個樂陽城擁有大大小小一百餘家醫館,除了官方設立的三所以外,其餘皆是由私人經營。之前提到過,這個世界的醫學并不成體系,因此每個大夫都會有自己擅長的那一方面,卻很少有人能做到面面俱到。
但正因如此,醫館之間的聯系卻變得更緊密了。醫生們相互了解彼此的情況,比如誰在某些疾病方面更有專長,或者适合治療哪種類型的患者等等。
如果某人因某種疾病來到一家無法解決該問題的醫館,醫生們也會向患者推薦适合的其他醫生或醫館。
比如秦昭然就不是那種對于傳染病有深入研究的大夫,而魏尋剛行醫沒幾年,雖然他對于制藥頗有理解,卻因閱曆尚淺,根本沒有過大規模臨床醫治的經驗。
昭然醫館上下,算上路熹茗本人,或許都隻能針對“環境對于人的影響”進行分析和處理,并給出改善的建議。
若是緻病因素已經悄然成為環境中的一部分,那麼即使是秦昭然也無法看出其中的玄機。
路熹茗曾問魏尋為何秦昭然的魔力探不出他發燒的原因是戒斷藍晶時,魏尋是這麼說的:“因為藍晶已經融入環亞的每個角落了。”
而瘟疫也是如此。它們會在極短的時間内以極其隐蔽的方式浸潤到這世界的邊邊角角,又會讓人在不注意中沾染上,而當人總算意識到沾染上它們時,或許它們已經繁衍出子子孫孫曾曾孫了。
幾年後,或許人們會忘了曾與其生死博弈的時光,但這并不代表它們就從環境中徹底消失了,它們隻是短暫蟄伏起來,過一段時間後又以新的面貌重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裡。
所以,昭然醫館的他們其實都對于可能到來的瘟疫沒有任何能挑大梁的自信。
路熹茗更沒有自信。她暗忖道,這個世界連瘟疫到底是由病毒還是細菌引起的可能都分不清,到底要怎麼挺過去呢?就靠硬扛嗎?
思緒紛飛間,魏尋已經帶她來到了他們的第一站。這是一家位于城北的醫館,由秦昭然曾經的同僚兼師長許大夫經營。
花白頭發的許大夫正在忙着給一位躺在床上的病人測體溫。他手上拿着一隻橢圓形的窄口瓶,瓶裡裝着某種不知名液體,路熹茗猜測那或許是水銀,但很快她便打消了那樣的念頭:那瓶子底在接觸到病人的額頭時,裡面的液體由銀白色變得通紅,那明顯不是水銀該有的性質。
他們二人見此情形,識相地守在了診療室外,等待着許大夫忙完手上的事。
有幾位别的病人也坐在診療室外,低垂着頭打着盹或是捂着胸口低聲歎氣。
十分鐘後,許大夫用沾了火酒的棉球擦着手走了出來。
“你是......”許大夫眯着眼睛仔細端詳了片刻魏尋,才認出他來,“哦,是小秦家的孩子。你怎麼來了,小秦他怎麼樣了?”
“許老師您好,”魏尋禮貌地向他鞠了一躬,“秦叔一切都安好,我們近日有些特别的發現,想問問許老師您的看法。”
路熹茗也朝許大夫鞠了躬,卻沒打算介紹自己,因為許大夫自始至終根本沒有正眼看向她。他或許是上了年紀吧,眼神變得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