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走了出來,見到蘭馨,先是很驚訝她怎麼會在這裡,随後立刻招呼蘭馨和路熹茗進家裡坐着,她關上門前還特意向四周看了兩眼,仿佛在逃避什麼人的追查一樣。
“這些日子我們都隻能顧好自己了,人人自危,誰也幫不了誰,”老太太一邊領着他們進裡屋一邊為街坊的冷漠開脫,“老顔夫妻他們都被帶去北邊啦,小蘭馨父母呢?也被帶去了?”
“不,蘭馨的父親被帶去了,母親......”路熹茗看了一眼手中的骨灰壇子,又看了一眼正在椅子上端坐着放空自己的蘭馨,踟蹰了半天,終于下定決心說出口,“母親去世了。”
或許是真的對隔壁鄰居有諸多了解,老太太竟也沒有覺得路熹茗拿着骨灰壇子進來的行為晦氣,隻是深深歎了口氣。
“老顔他們,人都是好人,我們當初剛搬來的時候沒少受他們的照顧。他們一家子也是運氣不好,隻有蘭馨母親一人有魔力,但世事無常啊,本來一家人生活得好好的,怎麼就遇到這種事情呢?”
路熹茗敏銳地抓住了她話中的關鍵詞,反問道:“奶奶您這話裡的意思是......被送去北方的人都是沒有魔力的人?”
老太太沒有着急回話,而是上下打量了路熹茗片刻,才慢悠悠問道:“小姑娘你哪裡人啊?”
路熹茗剛試圖回“樂陽”,但又想起自己曾經的故鄉,于是聲音發抖地回了個“岷州”來,試圖與同是岷國人的老太太套近乎。
老太太的神情果然放松了不少,她稍稍向後坐了坐,靠在了紅木椅背上,對路熹茗微笑道:“哎,這也隻是我們老百姓之間的猜測。城守那邊半個月前就在各個告示闆上貼了關于召集人去寒照的消息,說是要給高于錦南城三倍的做工薪酬,小姑娘你也是岷國這邊的,知道我們這裡收入并不高,可就算是這樣,也沒什麼人願意去。之後,他們又把薪酬提高到五倍,這才陸陸續續有人報名,但那些人隻有一部分被帶走了,其餘的都說是不符合資格。”
“哪有什麼資格哦!”老太太拍了拍腿,“我們城小,那些被帶走的,我們都熟悉,都是沒有魔力的。一開始我們也沒在意,真以為他們是找人去做工。他們大概找了二十多個人,這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直到上個周末,城守從洛京回來了,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開始派人到每家每戶裡面勸說,又是送東西又是給承諾的,到最後,給他們找到了一百來号人,昨天一大早就送走了。”
“他們被送去哪裡?”
“不曉得,大概是寒照那片,叫什麼什麼谷的。”
那大概就是風原谷了。
“這被帶走的人,都是沒有魔力的嗎?”路熹茗又問。
“我們看到的是這樣,雖然他們官府口口聲聲說的都是什麼年輕力壯、不怕冷、适合北方,但老人小孩婦女,他們也帶走,說得越好聽,裡面越有鬼!”老太太憤憤不平地訴說着,“這些狗官,以前就欺壓百姓,現在還欺壓,一點長進都沒有!我活了大幾十年,還是第一次聽到什麼石芯啊、晶芯的區别,就這麼幾天,這兩個詞都傳遍了!他們以為我們不知道,我們其實都知道。我們家還算幸運,但我遠房親戚,就被帶走了好幾個。”
老太太似乎是對這幾日來所見所聞不滿極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麼一長串宛如連珠炮的話轟下來,轟得路熹茗懵懵的。
“對不起......”路熹茗低聲道。
“小姑娘,跟你沒關系的,你不要道歉啊,這跟你沒關系,”老太太緩了緩語氣,安撫她道,“隻是我們實在是幫不上什麼忙了,小蘭馨我記得也是沒有魔力的吧?她待在我們這裡,我們也不敢保證她不會被送走,誰知道老顔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
蘭馨聽到自己的名字時,眼睛亮了一分,可聽到自己又将無處可去時,眼裡的光又熄滅了。路熹茗觀察到她的變化,站起身來,對老太太鞠了個躬,說:“謝謝您告訴我們發生的一切,打擾了。”
她本想着問問看老太太有什麼願望,但思索再三,還是不覺得在此時問出這樣的問題是個合理的行為,便作罷了。
老太太沒問她們要去哪,隻是支撐着桌子站起身來,打算送她們出門。路熹茗笑着勸她待在房裡,抱起放在地上的骨灰壇子,拉着蘭馨的手便走出了小院子。
如此看來,此時把蘭馨送去寒照與家人團聚說不定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可若是這樣,蘭馨父親的努力都将白費。
路熹茗問小蘭馨是否知道家裡的祖墳在哪裡,她搖了搖頭,于是她隻好挑了個風景優美的梨花林,在一棵長得最粗壯的樹下将蘭馨母親的骨灰埋了下去。
接着,她帶蘭馨來到一家食鋪,買了蘭馨喜歡的點心,在等餐的間隙中小聲問她:“蘭馨,你想去見父親和爺爺奶奶嗎?如果你想,我就送你去和他們團聚。”
蘭馨雙手放在桌下的膝蓋上,嘴唇微微張了片刻,最終乖巧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