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記得蘭馨從前也是這樣,雖然很有自己的想法,但卻不怎麼将其表露在他人面前,特别是在她認定的“地位比她高”的人前。在她剛遇到她的那天,小姑娘還會情緒激動地哭鬧,但如今她整個人好似隻剩下了漠然。
其實不管她說什麼,路熹茗都會同意幫她的——雖然她能做的其實也不多。
她們面對着彼此,安靜地坐在角落喝着粥。食肆門口傳來了一聲鈍器敲擊木器的聲音,接着是嘈雜的腳步聲,和一連串來自不同男性的高喝:“站住!”
路熹茗想出去一探究竟,可若蘭馨一個人坐在店裡她又實在放心不過,隻好握了握拳,不自覺地加快了進食的速度。蘭馨見她忽然變了節奏,也學着快速地吸溜起粥來。
一個光頭食客往外張望了片刻,“啧”了一聲,評價道:“哎,天天有人去官府鬧,人送都送走了,鬧什麼呢?”
“你是家裡人都在身邊,”另一位隔他兩個桌子的女食客嗆他,“沒經曆過妻離子散,怎麼能理解别人?”
“去哪裡不是去?又不是以後都見不到了,”光頭食客回應道,“我們好不容易有兩年好日子過,鬧什麼呀?你還想回到以前天天打仗的日子嗎?”
“人家隻是想讓家人回來,跟打仗有什麼關系?”女食客氣得拍了拍桌子。
小蘭馨回過頭來瞥了一眼那個光頭,又感激似地看了一眼那個女食客,悄悄紅了眼眶。
“你别氣啊,”光頭食客脾氣倒也好,或者說他不願意和女人置氣,因為覺得她們目光淺薄,“這你就不懂了吧,你可知道晶芯和石芯最本質的區别是什麼?”
桌邊的觀衆沒有一個回應他,于是他又自顧自地表演起來:“可不是有沒有魔力的問題啊,你們有沒有聽說,石芯都是崇尚暴力的,心術不正,邪惡得很,因為他們沒有魔力,沒有才智,如果讓他們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就好比和獅子老虎活在一起,時時刻刻都得想着要如何自保。”
路熹茗徹底被他荒謬的話氣笑出聲,她讓蘭馨不要回頭,自己則是站起身來,走近了那個叫嚣着的人:“這位先生,你活在這裡幾十年,可有覺得自己和老虎獅子活在一起過?”
對方依舊強詞奪理:“以前是因為不知道,現在知道了,那可得防着。”
路熹茗懶得和他廢話什麼,轉過頭問蘭馨:“吃飽了嗎?”
蘭馨依舊點點頭,路熹茗知道她大概是沒吃飽,隻不過這個店她們二人都不想待下去了。蘭馨先她一步動身,吃力地把兩個人的行囊抱住,走到了她的身邊。
路熹茗接過行囊,摸了摸她的頭,随後把光頭男子面前的水杯用念力掀翻,吓了那男子一跳,沒等對方反應,就拉着蘭馨便走出小店了。走之前,她對他留了一句話:“不加思考就聽信傳言,迫害他人,這才是邪惡的。”
經這麼一遭,她倒是冷靜了許多。原本她想着,即使風原谷聽上去再怎麼冷清,隻要蘭馨能和家人在一起,把她送過去也沒什麼。可現在她卻變了想法。
她總是瞻前顧後,怕把影響擴大,卻忘了自己本可以做到的事情。為什麼不能直接去風原谷,把蘭馨的家人接出來?為什麼不能先接一部分出來,再慢慢把更多人弄出來?
如今,她已經可以确定,這場跨越整個環亞的人口遷徙——包括在坊間散布關于無魔力之人的謠言以分裂百姓——是一場謀劃已久的陰謀,隻是到底為什麼一定要把人送過去,又到底是誰試圖從這些人身上得到什麼,是她必須要搞清楚的。
思來想去,路熹茗還是決定去找蒼鳴,一來借助它飛行的能力,自己便不用受制于環亞的交通限制,二來,如果金嬉說得是真的,蒼鳴能幫她們隐身,說不定這樣就能在風原谷來去自如。
隻是蒼鳴如今被何人控制,是不是依舊在望秋嶺,又會不會乖乖受她控制,卻是個大問題。到底該不該帶着蘭馨一起去望秋嶺,她也拿不定主意。
在她因過度思考而步伐緩慢、最後莫名停在了一個小巷子邊的柳樹旁時,蘭馨晃了晃她的袖子。
“路路姐姐,帶我回樂陽吧”她細聲細語又小心翼翼地對路熹茗說,“我可以一個人呆在家裡,可以照顧好自己,姐姐你不用擔心,你要是忙,就先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