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路熹茗腳步一頓，瞬間心下閃過萬般思緒。面對這樣一個可以讓她忘記過往所有痛苦經曆的人，她甚至有種沖動，想要直接問金凝是否可以隻消除那些不快樂的回憶，而保留那些快樂的。

但她同樣也明白，如果痛苦不存在，那麼快樂也不完整。

所以她想了許久後，隻是淡淡地回了句：“不用了，還有人等着我呢，我可不能辜負他們。”

金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吸了一大口煙，緩緩在空中吐出幾個煙圈。

“在這裡的人，”她吐完最後一個煙圈開口道，“除了天煞孤星，有幾個是沒人等着的呢？要是他們都像你一樣，我就輕松多了。”

路熹茗聽了卻搖搖頭，回答道：“恰恰相反，因為我并不真正在這裡，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所以我才能拒絕你的提議。”

“真好啊，”金凝苦笑着熄滅煙，“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過你去了别處，那個小小朋友要怎麼辦，藏着掖着一輩子不讓人發現她沒魔力嗎？還有那些山頂上的小朋友們。”

“金姑娘，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路熹茗警惕地握緊了拳頭，壓低聲音冷然回應道，“你是在威脅我嗎？我有什麼好威脅的？”

“放輕松，我沒打算威脅你，”金凝伸了個懶腰，“我隻是好奇你心裡藏了那麼多事，為什麼還能看上去這麼淡定。”

“不然呢？我應該天天以淚洗面嗎？”

“哎.....”金凝歎了口氣，“天天以淚洗面嗎？”

她發了一會兒呆，就在路熹茗再次提起腳跟向門外走去時，她重新站起身來叫住了她，從桌下的木匣子裡掏出一個牛皮文件袋，當着路熹茗的面打開了。

“我總能很快就知道所有人身上發生過的事情，所以，你應該能想象得到，一旦知道某個人的經曆，甚至像親身體驗過一般，我就會很自然地以為自己是對方的朋友。當然，這隻是我單方面的、短暫的友誼，”金凝翻動着文件袋裡的每一頁紙，一邊快速掃描着，一邊對路熹茗說，“風原谷今年會來十萬人，我短短一周就記了兩百多個人的故事，還不知道接下來要接待多少人呢。”

“這些人是被迫......”路熹茗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盯着金凝試圖從她的表情變化中得到些信息。

金凝依舊低着頭翻着紙張，自然地接過她的話，道：“是他們自願的。”

見路熹茗不回話，她擡頭看了她一眼，随後抽出文件袋裡最新插進去的一張紙，又捏起桌上原本的那張紙來到了路熹茗面前。

“左邊那張是上一個來找我洗去記憶的人原本的身世，當然，還有很多細節部分我一會兒再寫上去。本來我剛剛就打算寫的，誰知道你來了，”她揮了揮左手裡的紙，“右邊這張紙是她自己給自己建立的新身份。”

那名女子的新身份路熹茗已經讀過，所以她下意識地接過那張寫着她原本身份的紙迅速看了起來，邊看邊問：“這些存檔是長老會的要求？”

“是我的要求，”金凝聳聳肩，“我就和文教處的人說，要我幫忙可以，但我一定要留着他們原來的經曆，否則認識他們的所有人都會傷心的。”

路熹茗點點頭，又專注在那張紙上。原來剛剛的女子根本不叫“李秋玲”，不是“澎州”人，也不是賣炊餅維生，而是樂陽書院的老師，姓王，教了半輩子的書，未婚未育，曾經帶出過不少極其優秀的學生。

看完後，她實在是忍不住驚呼道：“她給自己的新身份和原來的也相差太多了吧......”

“她當然可以給自己樹立一個達官貴人的形象，反正我隻要照着紙上的文字念給她，她就會擁有對應的記憶，”金凝把紙收回手中，語氣有些惋惜，“但風原谷物資貧瘠，天寒地凍，她要怎麼維持顯貴的生活方式呢？沒有别人的支持，就靠她一個人顯貴？怕是沒人能做到。”

“那她也可以讓自己繼續當老師啊！”

“記憶都洗去了，知識從哪裡來？”金凝反問道，“我沒辦法隻幫人保留部分記憶的。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你若還想看，我可以把整個文件袋拿給你。”

“你給我看這些，真的沒關系嗎？”路熹茗瞅着桌上剩下了的文件，小心翼翼地問，“你看到了我的記憶，把我當朋友，萬一我不把你當朋友，洩露這裡所有的事情，你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