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領稽查說完,就向着營地盡頭走去。那裡還站着幾名稽查正在巡邏,用好奇又警惕的眼神向路熹茗的方向看來,其中一人剛想向她走過去,卻被綠領稽查揮揮手說出的“沒事”打斷了前行的意圖,隻好抱着手臂更加不解地看着路熹茗。
路熹茗對上那人的視線,見此人很面生,便猜他大概是來自别的城鎮。樂陽城來的其他稽查或許已經出發回家了,或許被調去了其他營地,但不管怎樣,他們都能記得來時的路,這一點比與他們同行的其他人要幸運太多。
她低下頭,把耳邊的頭發向臉頰處撥了撥,擋住自己的臉,又側着身拉着蘭馨躲到一邊的屋檐下,等到那幾個稽查徹底看不見她們,她才把自己也隐身起來,和蘭馨一起向東北方走去。誰知小姑娘剛走兩步,便杵在原地怎麼都拉不動了。
“路路姐姐,”蘭馨小聲叫了路熹茗一下,回頭朝着父親躺着的那個小木屋看了一眼,随即帶着些央求意味對路熹茗說,“我想在這裡看着爸爸。”
路熹茗皺着眉思索了片刻,雖然她内心裡充滿了不忍,但她早就決定要尊重蘭馨的選擇,隻是她還需要确定自己并沒有會錯意,于是問道:“蘭馨,你決定好了要留在這裡,和他一起生活嗎?”
蘭馨依舊搖了搖頭,卻不說話。路熹茗等了許久,久到自己呼出的熱氣都不再能夠于空中劃出白線時,蘭馨才偏過頭回答道:“我隻想看着爸爸......我好想他......路路姐姐,你先去忙吧,就讓我多看他一眼......”
“那等我忙完回來,你要呆在這裡,還是和我走?”
蘭馨不想做選擇,或者說以她的心智年齡還做不出選擇。路熹茗直到看到小姑娘眼裡的淚光和鼓起的腮幫子時,才明白自己這個問題問得實在是太急了。
她隻好在心裡默默歎了一口氣,拍了拍蘭馨的肩膀,對她柔聲吩咐道:“那我先送你去屋裡看爸爸,不過你要記住不要發出聲音,不要讓别人發現你,一會兒我就回來找你。能做到的吧,蘭馨?”
至于是去是留,她不再問。或許等到她回來的時候,蘭馨就會有自己的選擇了。
等蘭馨點頭後,路熹茗才帶着她悄悄回到那間小木屋。素珍又扶着腦袋睡着了,蘭馨的父親見到被“風”打開的門,伸出手搖了搖身邊的女子,而她卻隻是打個哈欠睜開眼看了一眼,便又閉上了眼睛。
路熹茗把蘭馨送到她父親身邊後,對她擺了擺手,她也乖巧地擺了擺手,路熹茗對她笑了笑,便轉身向門外走去。
走前,路熹茗隐約聽到蘭馨父親疑惑地“啧”了一聲,于是苦笑着搖了搖頭。至于他能不能看得見蘭馨,已經不重要了。
通往營地東北部的路彎彎繞繞,一路上大概會遇到二三十間大大小小的木屋,有的木屋外站着米色長絨衣的人守衛着,有的木屋則是空蕩蕩的毫無人氣。路熹茗偶爾會扒在窗台處向裡看,裡面坐着躺着的,卻都是和素珍同樣目光呆滞、懶得動彈的人們。
走了大概四五百米,路熹茗終于找到了綠領紋稽查口中的那個藍黑色帳篷,她剛想揭開帳篷的簾子,目光卻被右手邊的另一間屋子吸引住了。營地裡所有屋子都是方正的,唯獨那間屋子是圓柱體,面積極小,窗用黑色油紙封住,看着不像有人住,裡面卻不時傳來些機械的摩擦聲,“滋滋”的類似于電流的聲音,還有腳步空靈的回蕩聲。
“應該不會是通電裝置吧......”路熹茗心想,“這世界還沒發展到那一階段,我大概是聽錯了。”
她又聽了一會兒,卻越聽越覺得像是某種電器漏電的聲音。想了半天,她決定仗着自己隐身的優勢,貼在那屋子的門邊偷聽。但像是發現門外不速之客一般,這屋子竟然安靜了下去,路熹茗等了兩分鐘,還是什麼都沒等到,隻好悻悻然走下了台階。
她依舊保持着偷偷摸摸的行動方式,隻不過這次偷摸觀察的對象換成了那個帳篷。那帳篷大概兩米高,三米長,目測能同時站下四五個人。帳篷的兩扇簾子都半掩着,隻要路熹茗稍稍彎腰就能鑽進去,而事實上她也這麼幹了。
當然,如果她不是隐身狀态,她肯定不敢這麼做,因為帳篷門口正守着兩個穿着軍服的人,腰上别着刀,精神百倍地防範着所有可疑之人。
路熹茗小心地避開那兩名守衛,為了不發出聲音恨不得把鞋脫下拎在手裡,等她好不容易蹲着身子進到帳篷裡,她又開始嫌棄自己的心髒跳得聲音太大,一邊捂着心口,一邊捂着嘴,生怕自己呼吸吵到帳篷裡的人。
帳篷裡點着一盞昏暗的油燈,沒有燒炭火,陽光也透不進來,陰寒得令人發抖。一張方桌子橫在帳篷裡側,兩邊各放了一張桌子。坐在其中一側的女子年約二十出頭,穿着米黃色絨衣,制式和路熹茗剛剛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守衛似乎是一樣的。而另一側的女子大概四十歲,則身着尋常的棉襖,正在輕聲和對面的女子說些什麼。
路熹茗試圖靠得更近些,卻因帳篷裡光線實在太差,沒看到身邊站着的另一個人,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吓得差點沒叫出來。那人也穿着米黃色制服,胸口上别着一枚鑲嵌着十粒晶石的胸針,正沉默地看向桌子兩側的人。
他看不見路熹茗,因此被她撞到後,隻是狐疑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随後換了個方向,側着身子觀察着帳篷的卷簾。
等路熹茗回過神來時,米黃色制服女子正将手輕輕撫在對面的女子的額頭上,不一會兒,那人就像被抽幹所有力氣似地倒了下來。守在一邊的男子聽到動靜,立刻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扶住了她,将她平躺着放在桌子邊地上的擔架上,随後,他把頭探出帳篷,對門外的守衛吩咐了兩句,那兩名守衛便進到帳篷裡擡起那名女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