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回想了片刻,才明白他回的是哪句話,遂“哦”了一聲,把自己過來的理由做了簡化:“我朋友被送來了,我過來打算帶她回家,但她不願意回去了,我隻好從地下城出來了。不過,你連是不是晶芯都能看出來?”
“嗯,晶芯的輪廓是要不一樣些,”沈渺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會更深,更厚重,但厚到像你這樣的,相當少見。”
路熹茗聽後竟點了點頭。這對她來說已經不是未解之謎了,因此她絲毫不懷疑沈渺說法的準确性。她明白自己過去幾輩子想要達成的目的該有幾多,而那些未盡心願怕是都變成了水杯上的陳年茶漬,和撕不掉的身份标簽,而沈渺恰好能看到那些茶漬。
隻是她還是沒有弄明白,為什麼有些人的身上沒有這些“茶漬”。
自嘲地笑了笑後,路熹茗問他:“你要這麼說,那豈不是我周圍的事物會格外清晰?”
“是這樣。也是因為如此,我才能發現被埋在雪地裡的你。”
“我怎麼不記得我是倒在雪地裡的?”路熹茗忽然察覺到他話裡的細節,與她的回憶相差十萬八千裡,忙問道,“我應該在礦道裡才對。”
“我很早就說了,你怎麼才發現?”沈渺有些無奈。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會在雪地裡,我那時結束了診治,正和同僚們從南部營地往山上走,就看到營地外圍雪地裡竟有個人的輪廓,當時雪下得好大,很快就把你埋起來了,”沈渺解釋道,“後來我們一起把你從雪裡挖出來,你那時候已經凍到快沒有呼吸了,脈搏也很微弱。我見你是晶芯,怕在營地裡治療會惹來麻煩,才想着把你帶回山上,誰知道我們剛回去,山下就發生了爆炸。”
路熹茗順着他的描述對事件經過進行了猜測。或許是有什麼人賊心忽起,以為她是個弱不禁風又好欺負的女子,試圖帶着她一起逃跑,但半途覺得她實在累贅,隻好把她抛下自己逃走;又或者是有人以為她死了,不想讓麻煩惹上身,幹脆抛“屍”野外。真相或許隻有天地才能知道,她越發覺得若不是沈渺正好不用眼睛看東西,自己沒準真要交代在這裡,然後帶着整個世界一起重新來過。
至于為什麼蒼鳴不救她,她仔細想了想,下着那麼大的雪,蒼鳴不出現才是正常的,畢竟它怕水,也怕和水有關的一切。
“謝謝你,”路熹茗發自内心地對身邊的人鞠躬道了謝,“這世界上有你們這些救死扶傷的人,真的太好了。”
沈渺側過臉來回她一個微笑,擺擺手道:“哈哈,遇到這種事的時候,我總會慶幸自己看不清東西,但能看見人。”
路熹茗見到他包紮着紗布的手,再次向他道歉:“對不起,我曾經對長老會敵意太大了,所以見到你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才讓你受傷。”
“許多人都是這樣的,但他們有道理恨長老會,這點我接受。從我決定加入這個隊伍來風原谷的時候我就做好了被恨的準備了,”提到這點,沈渺深深歎了口氣,“隻是現在大家應該會更恨我們了。”
“為什麼?”
“營地裡已經流傳開來了,說爆炸是長老會制造的。”
“那是你們制造的嗎?”
“我不知道,”沈渺迷茫地低下了頭,“隻是我覺得他們做不出來這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沈渺的話裡對于長老會的指稱一直在變,一會兒是“我們”,一會兒是“他們”,路熹茗理解他掙紮的内心,她想如果自己也在為長老會做事,或許她也會這樣搖擺不定,無法徹底對自己的歸屬産生認同。
她繼續向前走了一會兒,随後不帶任何審判意味,輕聲說道:“他們已經在做了。”
接着,他們又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路上很快便隻剩下了一前一後重疊在一起的腳步聲。可很快,原本空曠的路上便出現了三三兩兩的守衛。他們正穿着盔甲,手持長槍,聚精會神地盯着雪地裡偶爾冒出頭的一兩根小樹枝發呆,見路熹茗和沈渺走來,立刻回過神來站得筆直,警惕地掃視着這兩人的全身上下。
路熹茗見那些守衛長相各異,環亞面孔和外邦面孔的皆有,心中生疑。等他們走過了一隊人後,她便湊近了沈渺,悄悄問道:“環亞這是被入侵了嗎?”
誰知沈渺竟然停了下來,語氣帶着些憤慨,皺着眉頭嚴肅回道:“連反抗都不反抗,就這麼交出自己的家門鑰匙,是不是很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