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已經安排好了。”
時淵挂着清朗的笑容走了過來,對着顧兮兮說道。
太陽高挂天空,顧兮兮躲在樹蔭底下,極不情願被曬到一丁點兒皮膚,打鬥時還不覺得,這一結束卻覺得足底隔着繡鞋觸到的地面滾燙,仿佛置身大烤盤上。
她擺了擺手,半句話也不想說,若不是被人暗戳戳的看着,她恨不得一整天都泡在水裡。
時淵從袖袋中掏出一個扁壺雙手遞過去,露出的腕部有些被摩擦出的紅印,似是不太習慣如今穿的衣服。
“大人,我這有今早燒開放涼的水,您要用些嗎?”
顧兮兮雙眼一亮,手一擡,出現一隻小巧精緻的杯子。
時淵淡定倒水,扁壺中的水雖然放涼過了,但是放在袖袋裡帶到外面,其實也沒有多少涼快。
絲絲縷縷的氤氲熱氣遮擋住顧兮兮冷淡的眉眼,在時淵和虞娘子的面前莫名顯得柔和了些許,露出幾分十六歲少女的稚氣。
虞娘子站在顧兮兮身後,抿唇無聲的笑了起來,她記得一個半月前的自己滿心絕望,是這個孩子……姑且就稱作孩子吧,突然出現救了大家,然後來了這裡重新生活,雖然仍舊會遇到災難,但是她卻莫名相信終會有過去的一天。
顧兮兮奇怪的看了虞娘子一眼,眨了眨眼,沒有詢問,看向時淵說道:“過些時日便是春分了,這就到了該開始春耕的時候,現下獸潮結束,你們還是盡早做好打算。”
“是,大屋已經建好一半,剩下的部分會分兩批人輪班趕工,未輪到的那一批會去開墾田地,翻地耕種……山上的藥材食物也會安排人陸續采摘。”時淵回道,帶着笑意的眸子閃爍星光。
顧兮兮睨了一眼,收回視線,低低的笑了一下。
戰後的土地慘不忍睹,四周的灌木草皮被掀飛,這一塊有那一塊無,像是成天為生計奔波的中年斑秃大叔。
一塊草皮被封掀翻了面,砸在虞娘子露出裙擺的鞋尖上,時淵清朗的聲音和顧兮兮控制不住溢出嘴角的笑聲讓她從過去的思緒中驚醒,略聽了聽,也不知這些事是什麼時候商量的,她從未聽過。
罷了,虞娘子從顧兮兮身後走出,福了福身,說道:“大人,虞家村每年在春耕時都要辦春耕祭祀,祈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近些年來卻是未曾舉辦。”
顧兮兮:“你的意思是?”
虞娘子在福了個身,說道:“我覺得應該要舉辦祭祀,一來可以去除這段時日積壓在百姓們心中的郁氣和晦氣,二來真正表示我等将過去放下,開始新的人生。”
“那就這麼辦吧。”
顧兮兮一錘定音,跟随宿主的日子裡,她也隔着宿主的精神海看過祭祀。皇家的,貴族的,富商的,平民的,甚至是修真大家,魔法世族的,她都看過。
皇家貴族的祭祀,莊嚴肅穆,從衣物到祭祀品皆有定制,規矩森嚴,讓人透不過氣,顧兮兮不喜歡;富商平民的祭祀,心思誠懇,牛羊齊全,五谷敬告,迎來送往皆是男兒,顧兮兮也不喜歡;修真魔法家族的祭祀,神秘玄幻,沉悶而又熱血,赢家享有一切,敗者一無所有,顧兮兮仍舊不喜歡。
她未曾參與,僅僅是旁觀者,看笑客迎來送往,看曲終人散,滿堂熱鬧終留一地清冷,這次她或許仍舊是旁觀者?
*
“那就這麼辦吧。”
虞立業看着面前的人說道。
“你真的要答應,時間太緊了。”塘村族老皺着眉說道,“真這麼做的話,給你的壓力未免過大,我們怎麼好意思。”
虞立業拄着鍬,踢了一腳旁邊的草皮,再踩了幾下,将地壓實,耳邊是族老喋喋不休的話語,他抹了一把汗,狠狠地皺起眉。
“這不是沒法子,我們就這麼點人,誰的壓力都大,現在這些活,哪一點做不好都是白幹,都要返工!”
族老唬了一跳,左右看看,遠處有人抓着一把掃帚,把土掃進地上露出的坑裡,再用腳踩實,所有人都在認真的清理地面,沒注意到他們。
族老湊近虞立業繼續說:“昨兒個,虞娘子跟我們說,大人答應我們舉行春耕祭祀,大家都高興壞了。以前塘村有人功成名就回鄉建了個祠堂祭祖,這不就有人想到這事兒。嗐!瞎想啥呢,這屋,這田都還沒影,就想着祠堂!”
“其他人怎麼說,這個想法的人多嗎?”
族老點了點頭,拄着杖擡頭看看賣力幹活的塘村人,目光轉向虞立業說道:“我猜到你會問這個,提前問過了。多,但也有好些人反對,他們覺着祭祀再好,也比不過房子和田地,我理解。不過……”
他注視着過去的幻影,一張張毫無生氣的,慘白的臉在他面前劃過,他們生于希望,死于絕望。
“除了糧食,人總要有些其他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