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上的少年因慣性向後揚起身子,在驚慌失措中喊叫出聲。
他下意識想拉住單邊缰繩,勒停驚馬。
季檀珠及時高聲制止:“不可勒馬!”
馬被驚動後,仍在狂奔前行中,此地道路雖稱得上開闊,然而因前些日子有暴雨傾盆,山間一些碎石土塊被雨水沖刷下來,造成地面凹凸不平。
少年此時單側施力,可能會失去平衡,繼而墜馬。
“那怎麼辦?”說着,少年想要松開缰繩。
季檀珠從剛才就注意到,這匹馬并沒有在受驚後尥蹶子甩開背上的少年,僅僅是向前狂奔。
她松了一口氣,提醒他:“保持身體平衡,不要松開缰繩!你越害怕,它就越慌亂。先讓他往前跑一段路,你聽我指揮,不要緊張。”
季檀珠粗略望了一眼,發現前方并無障礙物,離開山腳,便是坦蕩開闊的平地。
待馬匹漸漸平複,消耗一陣體力後,季檀珠才接着說:“雙手握繩,試着一手固定在馬的後頸,另一手緩緩發力,同時身子往後傾斜。慢慢來,千萬不能操之過急,切勿再次驚吓到它。”
少年一開始慌亂,在她的指揮下,竟也慢慢冷靜下來,開始試着用缰繩操縱□□的馬。
跑了這麼久,馬匹逐漸從躁動中恢複平靜,少年也在季檀珠的協助下漸漸找到了控馬的方法。
兩人找準時機勒馬停駐,季檀珠翻身下馬,過來查看情況。
少年騎的這匹棕紅色駿馬體型并不算大,比季檀珠的馬還要矮小一些,但養得膘肥體壯,皮毛油光水滑。
季檀珠摸了摸它的頭,看到它濃密纖長的睫毛,以及那雙猶帶慌亂不安的眼睛。
萬物有靈,季檀珠想起甯闖和愛馬的相處日常,低頭湊近,悄聲安撫它。
少頃,馬蹄不再頻繁踢踏,季檀珠才仰面看向驚魂未定的少年。
他大口喘着氣,眼神比這匹漂亮的小馬還無辜。
這張帶着些青澀的臉龐,與那日洛京城外翩然躬身行禮的人影重合。
季檀珠一眼就認出,這是崔奉初。
“要下來走走嗎?”季檀珠粲然一笑,沖他伸出手。
少年猶豫片刻,感覺頭頂的太陽熾熱無比,照清眼前這個膽識不凡的女郎面孔,也照得他面紅耳赤。
汗水打濕了額頭,崔奉初感覺自己暈暈乎乎的,腦子還沒開始轉動,手已經遞了出去。
季檀珠拉他下馬,甚至在他初落地,尚且站不穩時,單手扶了他一下。
崔奉初眼冒金星,與季檀珠站在一起時,才驚覺自己比對方還要高出半個頭。
“女郎……啊,不對,是恩人。”
崔奉初後撤一步,忙雙手作揖,低下頭道:“在下崔奉初,博陵人氏。敢問恩人尊姓大名?”
他行禮時,屁股頂到馬腿,季檀珠眼疾手快,拉過他至身側,才免去他又一場禍端。
崔奉初的臉更紅了,他不想在這位女郎面前丢臉,可人在倒黴時喝涼水都塞牙。
汗滴滑入眼睛,刺痛到眼睛無法張開。
崔奉初擠眉弄眼,沒一會兒,便眼眶通紅。
季檀珠撲哧笑了,抽出身上的帕子,遞到他臉前。
“我名季檀珠。崔郎君,幸會。”
崔奉初接過帕子,以袖掩面,擦掉了額上汗。
等他自覺面皮沒有那般燙,腦子也清醒不少後,才長舒一口氣,放下欲蓋彌彰的衣袖,對季檀珠說:“救命之恩,奉初定以重金相酬。”
季檀珠聞言,有些失落。
她還以為這種從天而降,英雄救美的劇本,都應該以身相許呢。
果然,天上是不會平白掉漂亮老公的。
季檀珠打量着眼前已初長成的崔奉初,覺得他這副少年意氣的模樣也别有一番滋味。
不愧是引她入坑的男人。
季檀珠對自己的眼光再次加以肯定。
崔奉初不知她心中所想,隻見她把目光投擲過來,靜靜觀望。
起先,他還想控制自己,不去看那道視線。
可今日不知怎得,他剛想躲閃,又會被餘光中的明眸皓齒所吸引。
每次都在成功邊緣試探,每次都沒能成功移開視線。
在她這種直白的端量中,崔奉初最終放棄抵抗,自暴自棄般與她對視。
這姓季的女郎卻絲毫不受影響,連眼都未曾眨一下。
崔奉初渾身的血液都要擁堵在臉上,被炙熱烈陽烤幹。
他頓覺自己似乎陷入了深坑泥潭,越是掙紮,越難逃離。
“季……季娘子……”這股細弱到不足以傳達他心中情緒的聲音,未能抵達到季檀珠耳中。
崔奉初還沒能掙紮着從這汪無形的泥沼脫身,就哐當一聲,倒地不起。
季檀珠被突如其來的變化吓了一跳。
剛剛還好好站在這裡的人,怎麼會突然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