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馬蹄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由遠及近,季檀珠蹲在崔奉初身旁,瘋狂搖動他的身體,還拍了拍他的臉,試圖叫醒他。
“你别關鍵時刻掉鍊子!有人來了,你突然倒在這裡,讓我怎麼和别人解釋?”
不多時,就有人一個滑跪撲倒在崔奉初身旁。
“少爺——”
其音混厚,震天撼地,大有再引山崩石落的本事。
“少爺,你這麼一去,我怎麼和老爺交代啊!蒼天啊!大地啊!我們少爺的命好苦!”
季檀珠身子向後仰,想遠離這炸彈一般的哀嚎。
這人嗓門雖大,腦子卻并不算糊塗,并未懷疑到季檀珠頭上,連糾纏的話都不曾說出口,把力氣全都花在幹嚎上。
由于他十分賣力,終于把昏迷中的崔奉初喊醒了。
“吳鳴。”崔奉初聲音微弱,連眼睛都沒睜開。
他的手緊緊抓住吳鳴的臂膀,讓他不得不停止哭号,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崔奉初身上。
“少爺!”吳鳴欣喜若狂,“你說,我在。”
崔奉初吊着自己一口氣,硬撐着說:“别喊了,吵。”
說完最後一個字,崔奉初又昏了過去。
吳鳴見狀,剛張開大嘴,就被及時跟上的另一名崔家随從捂住嘴。
“閉嘴,再這麼喊下去,少爺遲早會被你喊聾。”
吳鳴甩開他的鉗制,大嘴獲得片刻自由:“陳默,你……”
這次,陳默沒再捂嘴,而是迅速點了他幾個穴位。
吳鳴張開嘴,隻能做出口型,發不出來完整字音,連音量都變小了不少。
季檀珠辨認出吳鳴的口型,全是成串的髒話,他嘴皮飛速翻動,口中的話根本不帶重複。
沒有絲毫詫異,隻有熟練到令人心疼的抗議,以及外人看來略帶滑稽的啞劇表演。
這顯然不是吳鳴第一次被陳默強行禁言。
陳默不理會吳鳴,轉頭對季檀珠道謝:“多謝您救下我家公子,如果方便的話,還請您留下家宅住址,崔府必有重謝。”
“舉手之勞,不足挂齒。”
有人代季檀珠拒絕。
季檀珠回首,看到雍容華貴的長公主,親熱叫她:“娘。”
随後,又對緊随長公主的男人喊道:“爹。”
長公主拉着她好一陣打量,見女兒安然無恙,終于解開緊鎖的眉頭,吐出卡在胸口的郁氣。
緊接着,伸出纖纖食指,不輕不重戳了季檀珠額頭一下:“你啊,非要自己騎馬,這下好了,你這是非要讓為娘的心從嗓子眼跳出來才甘心。”
季檀珠扁扁嘴,想用崔奉初為自己打掩護:“我才不是胡鬧,你看,我剛剛可是在十萬火急的險情中救了一個人。”
添油加醋的把自己的英雄事迹複述完,季檀珠拽着長公主的衣袖撒嬌:“能不能看在我這麼有勇有謀的份上,别讓我整日在馬車裡呆着,人都要捂壞了。”
長公主不為所動:“我可不指望你逞能做英雄,旁人的生死我根本不在乎,你能在我身旁好好長大成人,才是頭等大事。按照先前約定好的,在抵達安平前,你已經失去騎馬的機會了。”
同時,她偏過臉,狠心不去看季檀珠楚楚可憐的神情。
季檀珠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靖安候。
靖安候懼内的名聲響徹洛京,他直接轉過身眺望遠方,裝作忙看大好景色的模樣。
“你要是真想騎馬,待我們在安平整頓好,便為你請個專門教導的師父,這樣可還滿意?”
說實話,季檀珠覺得自己不需要師父。
在已熟練掌握的技能上,她多少還是有些自負的。
更何況,季檀珠不喜歡上課,也不需要上課。
她想要的是風拂過面頰的清爽,以及完全由自己掌握前行方向和速度的快感。
季檀珠想不打招呼,直接拽過缰繩翻身上馬,能跑多久跑多久。
一直在看風景的靖安候餘光注意到她的動作,火速攔下季檀珠,單臂把她扛了起來,笑呵呵做老好人:“蛟蛟聽話,咱不做讓爹娘擔心的事。等你身體好了,爹帶你去草原和大漠,在那兒策馬狂奔才痛快。”
季檀珠被塞到車廂裡生悶氣。
為了哄女兒,靖安候還翻出些玩具,說是她小時候的最愛。
季檀珠看着幼稚卻保存完好的陳舊玩意兒,感動中又帶着些無語。
她說:“爹,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兒了。”
靖安候摸了摸她的頭,說:“你就算一百歲,也是爹娘的孩子。”
離近了看,細紋爬上他的眼角,和一道細細的、不易察覺的疤痕交錯,有一種别樣的滄桑和硬朗。
“那你什麼時候帶我去遊曆山河,我現在就想看大漠和草原。”
“回頭再說,回頭再說。”
靖安候轉身離去,不帶一絲猶豫。
季檀珠由此悟出一個道理:用嘴畫餅的本事,真是男人與生俱來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