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遺冢大開,上古魔獸帶起一陣混亂的風暴,冷柔危無暇抽身,依稀聽見桑玦長刀出鞘的聲音,待她回身時,被卷入罡風中。
四周漆黑一片,冷柔危似乎跌入一團蓬松柔軟中,鼻息間是幹燥溫暖的味道,眼前有片刻閃過零碎的畫面。
夕陽斜照,一隻斷了尾巴的小狼走進她的庭院,蹲在門口往裡張望。
它的皮毛是銀灰色的,在陽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澤。
似乎有很多個那樣的下午,或者是夜晚,有時候她會趴在庭院的欄杆上,伸出手去,給它喂些食物,跟它講話。
它也會用額頭蹭蹭她的手心,在她面前轉一個圈,再轉一個圈,直到她會意它的意思,摸摸它的脊背。
它的皮毛摸起來蓬松柔軟,像是有陽光的味道。
還有——淡淡的山茶花香?
随之冷柔危意識到,這香氣似乎不是那如夢境一般的畫面中的,而是此刻的。
她在黑暗中動了動指尖,潛入絨毛中,沿着狀似尾巴的筋肉劃行,它的溫度不知何時變得灼熱。
風聲呼嘯不絕,她隐約聽到頭頂幾不可查地一聲悶哼。
桑玦覺得很奇怪,尾巴上像是有團火在燒,一直沿着脊椎燒到了耳朵。
他甩了甩尾巴,抖開了她的手,他不想讓她摸到斷掉的那截尾巴,于是把那截尾巴尖悄悄埋進了一圈一圈的絨毛裡。
“桑玦?”她試探地問了聲。
桑玦是妖,隻不過從來沒有任何人打出過他的真身,無人知道他本體究竟是何物。
沒人回應,冷柔危便想或許是意識亂流與魔神遺冢中不可見的陣法碰撞産生的幻象。
想起少年近侍之戰前夕,孤狼一般的眼神,如果真是桑玦被她摸了尾巴,該是張牙舞爪,劍拔弩張。
如此一想,冷柔危心念一動,索性又多摸了兩把。
那尾巴像是有思想一般地,會從她指尖逃跑,冷柔危就偏要把它緊緊攥在手裡,讓它無處可逃。
桑玦的呼吸漸漸重了起來,他似是忍無可忍,把她推開。
冷柔危在失重感中忽然睜開眼,望見晦暗的天空,還有圍成一攏,搖搖晃晃的蘆葦叢。
畫面和觸感都消失了,她回想着毛絨絨的手感,内心覺得有些惋惜。
冷柔危從地上站起來,這裡隻有她自己,四處是望不到盡頭的蘆葦叢,有一人高。
魔神遺冢千變萬化,險象環生,此刻的平靜并不代表安全。
微風陣陣,像是有人在低聲說話,忽然,所有的蘆葦同時靜止,詭異地轉向了冷柔危,枝葉瞬間暴漲,纏住了冷柔危的腰。
冷柔危霜縛出手,一鞭揮出去,抽倒了一大片,青黑的霜縛上落下點點血迹。
但這東西越打越多,折斷的枝條就像會複制一樣,一個變成十個,十個轉眼就是千百。
冷柔危腦海中靈光一現。
是鏡魇。
她旋身一繞,躲開差點正中她後心的枝條,踏着已生長巨大的葉片向上飛去,尋找出口。
上空已經呈現出一個半包圍的巨網,若是被它封在裡面就很難出去。
鏡魇就是那頭上古魔獸。
上一世冷柔危沒有經驗,為了抓它吃了不少苦頭。
它最大的能力就是鏡像複制。它能夠變成任何它倒映出的萬物的形象,并模仿它的能力。
冷柔危追蹤它時幾乎草木皆兵,常被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打傷。
她與它殊死搏鬥,幾乎被它逼入絕境,是賀雲瀾不慎走入,又和她一起被困了三天,苦苦支撐着,才終于找到破解之法。
可它為何竟提前了近一個月出現在祭神大典中?
并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些蘆葦枝葉似乎沒有上一世遇到的鏡魇的分.身那麼強。
巨型蘆葦的外層傳來刀劍劈砍之聲,有人來了。
轉眼,那人就被裹成粽子似的從上面的網口扔了進來,冷柔危旋身閃避,險險被砸到。就是這一時機錯過,鏡魇的牢籠徹底封口。
冷柔危心中不悅,蹙着眉,踩在高處的蘆葦葉上,冷冷地瞧着地下躺着的人。
那人手起刀落,鏡魇的血濺了滿臉。
他一抹臉上的血站起來,擡頭看向冷柔危,對視的瞬間沉默了片刻,垂眸行禮,“殿下。”
冷柔危抱着臂冷聲道:“賀公子似乎不該出現在這裡。”
賀雲瀾道:“我本想找個地方修養生息,不知如何誤入此處。”
冷柔危不言。她再一次确定,從他出現在視野裡,她的心海就有所不穩,因波瀾而生出心悸。
她知道賀雲瀾沒那麼輕易死,也沒那麼輕易放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