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晶亮的眼睛輕輕顫動,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像看見了一隻美麗動人的蝴蝶,轉眼它就會飛走。
她的笑讓他想起春天中午,曬得溫暖的沙丘。
桑玦是蠻荒之地生長的妖,冷柔危知道這樣的話對于他而言,不會引起絲毫羞惱。
她隻是試探地用了一種相對溫和的方式,回應了他的訴求,一如在近侍之戰前桑玦張牙舞爪地讨價還價時所做的那樣。
桑玦雖狂肆了些,若不與他正面對上,這種相對柔和的方式他并不排斥。
甚至在他無知無覺間,就能像溫水一樣慢慢煮透。
冷柔危隐約發覺了一步一步馴服的滋味,樂在其中。
她見好就收,合上眼專心打坐。
半晌,聽見上空傳來略帶驕矜的少年音,“你應該說謝謝。”
沒有收到回應,桑玦瞟下來,隻見她長睫安靜地垂着,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陰影,似乎已經入定。
他又蹲在她面前,手掌在她面前揮了揮,試探道:“聽不見了?”
冷柔危已經潛入心海,将五感封閉起來,隻留一縷遊走的元神在周身巡邏。
冷柔危正在梳理海面之下的暗流,感應到元神被桑玦攪得煩躁,有幾分無奈。桑玦一貫是如此好動,她還是快些穩下心海的湍流出去。
遊弋于心海之中,冷柔危發現,現在再想找到那些操縱她的念頭,卻分辨不出了。
她很清楚,一見到賀雲瀾,這些念頭就會被引發出來,它們無疑是不定時發作的一大隐患。
若要将它們分離出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眼下還不是處理這件事的時候。
桑玦看着冷柔危打坐,無聊地蹲在她身邊等待。
他還是無法習慣等待,叼起一根草葉,漫無目的地咬一咬草莖,緩解焦慮,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
即使片刻,也好似十分漫長。
冷柔危睜開眼,聽見少年奇怪地“嗯?”了一聲。
桑玦正垂頭湊近她,專注地研究她手裡那塊水晶石,他道:“怎麼會有瘴氣?”
冷柔危看向鏡魇的心,它五色的華彩上萦繞着一層灰色的霧氣,像一條小蟲般沿着冷柔危的掌心攀爬,蜿蜒到腕脈,似乎在嗅探血氣。
桑玦擡掌淩空一握,将它抓在手中,它順勢倒卷,纏繞上他的手臂,紮進了他的經脈之中。
桑玦像沒事人似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冷柔危道:“這是瘴氣?”
“暗淵迷障裡到處都是。”桑玦道,“殿下應該也聽過那個傳說吧?”
冷柔危從記憶中搜尋,隐約找到一些關于暗淵的傳說。
四百年前,四域三十六洲發生過一場禍世之災。天下生靈有妖、魔、仙、鬼之分,它們雖互相征伐,彼此瞧不上眼,卻有一個共同的聞之色變的敵人。
那就是失去神智,以混沌之氣的形式存在的怪物。
這些怪物不分敵我,隻有貪欲和破壞欲,所到之處寸草不生,腐蝕一切。它就是瘴氣化物,也是此世的毒瘤。
當年魔尊、仙尊和鬼王三域尊主聯手,才将橫行的怪物驅趕至地藏海,借着諸神古戰場遺留的海底風暴将它們絞碎成一縷縷的混沌之氣,鎮壓在地藏海下。
自此地藏海就成了瘴氣橫行的暗淵。
桑玦出身暗淵,他對于瘴氣了如指掌,能不被它所傷,冷柔危并不意外。
若非如此,他是絕不可能活着走出那片地方的。
她不解的是,瘴氣已被封印暗淵之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要是不小心走進迷障裡,就走不出來了。”桑玦看着冷柔危,漫不經心補充道,“不過也有例外。”
“你。”冷柔危不假思索。
桑玦壓下長睫,審視着她。似在質問她為何會知道。
冷柔危若無其事道:“猜的。”
她将鏡魇之心收好,無暇做更多的思考。
當務之急是先開啟魔神遺冢的曆練,其他的蛛絲馬迹,等她出了這墓再一一解開。
冷柔危向前走了一步,周圍的場景就變了,蘆葦叢枯萎的葉子全部卷起,轉眼煙消雲散。
她們站在一片光秃秃的沼澤之中。
沼澤中的水窪咕嘟咕嘟地翻着泥水,似乎自有它排布的規律。
冷柔危甩出霜縛,一碰到水窪,那上面就浮現出一道金色的門。
桑玦道:“這是哪?”
冷柔危道:“三十二玄門。”
顧名思義,三十二玄門在三十二個方位各有一道入口。這才是魔神遺冢真正的藏寶處。
冷柔危用霜縛濺起泥點,向四面八方探去。
有兩個方位沒有金色的門,說明已經有人進去了。
一個是知道七曜劍方位的賀雲瀾,另一個,就隻能是冷景宸。
冷柔危不禁冷笑。
在她還要騰手對付鏡魇和賀雲瀾的時候,冷戈到底還是見縫插針地把冷景宸送進來了。
不出她所料。
進來又如何?
她倒不信冷景宸有本事進去,也能有本事全須全尾地走出來。
倒是賀雲瀾才需她真正花費心神去應付。
心海已經受到了一次沖擊,如果他果真帶着七曜劍走出來,強行操縱她,她到底能對抗到什麼地步?
冷柔危合上雙目,不作它想,在選門的時候,她開始回想前世種種。
曾經站在這個關口,她一開始想選擇的,并不是七曜劍所在的那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