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世界的進程不會有絲毫改變,她還能改變她自己。
拿不起天階法寶拿地階,拿不起地階拿玄階,隻要她一日還活着,就絕不熄滅對抗的鬥志。
哪怕一生一世她隻能往前多走一步,循環十次,她便燒它十次,循環百次,便燒它百次。
死去重來,春風吹又生。
冷柔危體驗過最痛的滋味就是死,此時靈魄上燒灼的煎熬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琉璃翎羽的靈力傾瀉而下,她身上的火光猛然熾烈!
殘魂在火光裡大笑着升騰,它在上空盤旋着,“好啊,好啊!有血性,有謀算,又有那麼一點兒天時地利的運氣。這血弩交給你,本尊沒有遺憾。”
冷柔危身上的火光散去,驟然吹起一陣清涼的風,撫慰她靈魄灼燒的痛楚。她回頭看見了落在肩上的琉璃翎羽。
殘魂的魂身漸漸化作影子向四面八方消散,它的聲音回旋着,久久不絕,
“往後若是失了今日這番勇氣,就是你的死期。”
“轟”地一聲,偌大的棋行陣法坍塌破碎,樹木土石化作虛無,随煞氣風暴飛卷消逝。
最後隻剩下一座孤墳,大理石碑高逾百丈,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碑文,記錄着魔神到處征戰殺伐的生平。
落筆的“淵”字正是上古第一位魔神的名字。
冷柔危拔下染了血的發簪,插在碑前,算是祭奠。
起身時,疾風驟起,魔息加身。這是每個進入魔神遺冢中的魔族後人,在三百歲成人這一日都會有的儀式,它代表了前輩們的認可。
為冷柔危加冕的,正是魔神本魂。
歸衍陣位于諸墳之首,這麼大的一個陣法破了,依托其他墳冢而生的秘境都呈現出臣服之勢,攻擊和幻象全部靜止。
在境中苦苦鏖戰的賀雲瀾和冷景宸一下子失去了頭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同的墓碑紛紛朝向遺冢正中心的魔神遺碑,像是朝拜,又像是在默哀。
自冷柔危走後就一直在找她的桑玦終于重新看到了她,此時就站在她的身後。他喚了冷柔危一聲,她并沒有聽見。
至聖至邪的一幕正在緩慢發生。
聖是因為古今的傳承與接續,邪是因為煞氣和血氣的湧動。
魔息加身的冷柔危墨發倒飛,赤色華服上印上斑斑點點暗色的血迹,随風而動,她轉過身時,恍若地獄走出的修羅,秾豔鋒利。
桑玦看到她一雙霧灰色的眼瞳,比從前更加冷冽無情,他的心忽地一沉。
冷柔危像是沒有看到桑玦,握着弑神血弩與他錯身而過。
“阿姐。”桑玦拉住了她的衣袖。
冷柔危扯回了衣袖,冷冷回眸,“你再叫本宮阿姐,本宮就第一個拿你試箭。”
她揚起了手中的血弩,箭簇閃着寒光。
桑玦看着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眼神裡是再也掩飾不了的怨,甚至是委屈。
冷柔危此前捕捉到的那些錯覺,此刻都明明白白地在她眼前攤開。
桑玦向前走了一步,一把握住了她尖銳的箭簇,抵在手心,拉到胸口。
這一幕何曾相似,就如那時在坍塌的岩洞中,桑玦握着她的手按下那枚金簪。
他像是氣笑,又像是賭氣,“好啊。你盡可以拿我試箭。反正你這樣的人,從來都不會把什麼放在心上。說過的話,見過的人,都是可以随時抛棄的。”
“你不要以為本宮不敢。”冷柔危逼近半步,與他目光相抵,陡然厲聲。
桑玦眼尾潮紅地看着她,自嘲地笑道:“今天殺我一次又能怎樣呢?也不過是把我再扔掉一次罷了。”
冷柔危一把扯住他脖頸上的約拍,迫使他低下身與她平視,冰冷的箭矢抵着他的下巴。
她霧灰的眼瞳亦染了血色,壓低的聲音帶着啞怒,“幻境已經破了,你看看清楚本宮到底是誰。”
這一聲質問不止在問眼前的人,像是隔着一世的生死,在不甘地逼問那個曾經竟然敢如此待她的賀雲瀾。
自她知道真相後已經在心中逼問了千萬遍。
她這一生到底哪裡做的不好?縱使與他不溫不火,卻也付出了她能給予的所有。
他不僅給不了她同樣的感情和回饋,反而恩将仇報,欺她殺她,把她當成一個廉價的替代品。
她那一生的不值得,就是她心底最痛苦,也最深重的執念。
他憑什麼這麼對她?
他怎麼敢這麼對她?
“我看得很清楚!”桑玦的下巴已經被箭簇劃出血迹,他攥着她握着弑神血弩的手腕,竟滾落淚珠,他強壓着情緒,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殿下,是魔界少主,也是把我扔掉還不記得的阿姐。”
“我要找的就是你,冷柔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