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柔危擡步走上去,四方空靈的鼓音與鐘聲交錯響起,大祭司帶着唱禱班子,在空中飛舞,梵誦着魔族古老的禱文。禱文的大意是,旗開得勝,趨吉避兇。
冷戈擡手,從一旁捧着托盤的侍從那裡,将上面蓋着的紅布揭開,那是一柄黑色的旗幟,上面燙金的花紋,威嚴肅穆,象征着魔域不同的洲,它躺在木托上的時候,大約隻有一個巴掌大小。
冷戈将它拿起來,在手中端詳了一會兒,真到要将權力交出去的時候,他心底當真還是有幾分不舍。但,不放長線,不能釣大魚,權力有時候就是一場交易,不付出什麼,又怎會輕易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收斂思緒,對冷柔危微笑道:“阿柔能有今日,本尊很是欣慰。有時候我也在想,當初狠心放手,讓你在秘境中摔打曆練,卻不出手幹涉,是不是對的。可又想,你與阿景不同,你天資聰慧,根骨卓絕,我太護着你,反而會害了你,叫你不知道如何去成長。”
“如今看來,為父的決定,似乎并沒有錯。你比我預想的還要出色。”冷戈看着冷柔危,眼裡含了笑,将九幽幡遞到冷柔危手中,“這麼些年,你怨恨過為父嗎?”
“父尊說這些做什麼,”冷柔危淡淡一笑,雙手朝上,恭敬莊重地接住冷戈還未脫手的九幽幡,“本宮不會辜負父尊的期待。”
都到這種時候,冷柔危沒有心思去聽他冠冕堂皇,為自己開脫的話。這麼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父女一場,沒有在乎,沒有用心過,她都認了。更何況世代魔尊的親族,本就是要走向互相殺戮的結局。這個時候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冷戈頓了一下,眼神裡似有些落寞,又有些可惜。
冷戈不得不承認的是,他這個女兒,在任何世俗的意義上,都一個有能力,有主見,有謀斷的人了,這種品質,隻要經過時間的淬煉,一定會是出色的領袖。
他對她,也曾有過父親對女兒的感情,就算清楚地知道,魔尊之位的傳承,是親族相殺,他也不是沒有想過,為冷柔危找一個安穩的歸宿。
但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他投入的感情,既然終會付諸東流,為他人作嫁衣裳,那倒不如,從一開始就舍棄她,徹底斷絕這種感情,也加入到‘他人’之中。至少,他的骨血,也還是能夠為他所用。
冷戈當初為冷柔危取一“柔”字,其實是希望她能更溫順一些,至少這樣,不會有太多的痛苦。就比如一隻待宰的羔羊,越掙紮,隻會被抵在脖頸的尖刀,刺出更大的創口。若是乖乖低下頭去,享受劊子手溫柔的撫摸,至少在生命戛然而止之前,還是幸福的。
可她的個性卻偏偏截然相反,和她母親如出一轍。
這種執拗,是他最讨厭的地方,也給他帶來了太多的麻煩。
冷戈的眼神又冷下去,笑意不達眼底,“好,那本尊,就靜待阿柔的好消息。”
他徹底松開手,九幽幡骨碌碌滾落在冷柔危手中。
冷柔危颔首,握住了九幽幡。
權力到手的實感,令她血脈都沸騰了,她握住九幽幡,回身面向灼灼衆目,“嘩啦”一把将手中的九幽幡高高揚起,那九幽幡瞬間就變成了一人高的旗幟,在空中獵獵飄動。
祭壇之上,冷柔危一聲輕便銀甲,居高臨下,對着人頭攢動的廣場道:
“劍指蒼穹,旗開得勝!”
她的聲音并不高亢,卻非常有穿透力,一呼百應,所有在場的大臣士兵和普通的魔域百姓一下子被點燃,紛紛振臂高呼,聲浪越來越高,“劍指蒼穹,旗開得勝!”
“劍指蒼穹,旗開得勝!”
“劍指蒼穹,旗開得勝!”
冷柔危笑了,果然,她真是非常喜歡掌控權力的感覺,她天生就該大權在握。
她知道冷戈是什麼打算,妄想借着一個施了咒術的鳳翎就困住她,讓她乖乖與妖王結契。
可她冷柔危是什麼人?
既然要妖王契令,那麼,殺了妖王,拿了契令,自然可以解開。天高皇帝遠,兵權在手,就由不得他了。她有的是辦法和手段。所以這一次出征,明面上是助妖王收複蚌妖,實則,她要吞下整個妖域。
桑玦站在祭台下,在狂熱的人群中仰頭看着冷柔危,不禁有些出神。
冷柔危的臉頰因為興奮泛上了淡淡的绯色,秾豔又肅殺,桑玦從未見過冷柔危如此鮮活生動,他聽見自己的心跳不止。
他知道她熱愛權力,這世間一切,隻有權力令她生機盎然,意氣風發。
這才是他認識的冷柔危,冷柔危就該是這樣的,她應該永遠這樣。
桑玦知道,他現在擁有的還太少,不能給她許多,她還想要妖王手裡的權力,
那麼,
殺了妖王,她自然就能拿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