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一大早，靈兒就和解雨臣去了新月飯店。羅雀前來引路，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靈兒，雖早在道上有所耳聞，到底是第一次見張起靈身邊的這個姑娘。

上了二樓，羅雀引着他們來到張日山的辦公間後便退下了。

見到身着一身淺灰色西裝的張日山年輕的容顔，靈兒便知他是張家本家。由于張啟山的關系，她對張日山有一種先入為主的惡意，故意将帽子拉到了鼻子處。

張日山看見了站在解雨臣身邊的小号盜版張起靈，不免有些詫異，傳聞是如花似玉，原以為會見到個大美女，不想是個透着點古怪的丫頭。

解雨臣用手肘拐了拐靈兒，拉下她的帽子。張日山看清了帽子下的那張不加一點粉飾的臉，清純幹淨中隐着幾分成熟女人的溫柔和韻味，但那雙如剛洗過的玻璃珠子一樣的眸子看着他的時候，卻帶着些許不易察覺的狠勁。黑色本具神秘，穿在她身上，與張起靈的清冷出世不同的是，她顯示出幾分和光同塵，又有強烈的愛憎分明。

面對她不懷善意的注視，張日山倒是顯得溫和友好，“請坐。”

靈兒接過張日山倒來的一杯雲南金瓜貢茶，張日山有意觀察靈兒的手指，她有所察覺，放下杯子。

“我不是張家人，原也沒有名字，張靈兒隻是我小哥給我取的名字而已。”

“你叫他小哥？”

“嗯。”靈兒見張日山看着自己的目光中總有那麼一絲欣慰，有些疑惑，“你和我小哥是什麼樣的關系？”

張日山語氣嚴謹：“他是張家的族長。”

一邊優雅喝茶的解雨臣差點被自己嗆到，不動聲色地收斂起面上的不可思議，暗自思忖，那個看不透的啞巴，整日不是在土裡就是在灰裡，身為族長，一個能喊的夥計都沒有。這配置，顯然不符合他族長的身份。

靈兒早知小哥是族長，并不驚訝。隻是她一直以為張家族長就是個噱頭，為了守門而誕生，沒想到張日山對張起靈的幾分忌憚和尊重竟然也是來自這個所謂的身份。不過，小哥本身并不在意，什麼族長不族長的，他連自己的錢都不知道在哪。

張日山見她不說話，兀自道：“他肯定不記得。但是，我不能不記得，也不能因為他不記得就不尊重他。”

靈兒心想打不過才這麼說吧，不過聽張日山這麼一說，她對張日山先入為主的惡意降低了很多。

張日山回憶起往事，“他當上族長的時候，我都還沒出生。小時候聽人說，他是最後一代張家族長，也是曆來所有族長中，最沒有感情的一個，不說話，也不會笑，當然也不會哭……”

“他有感情……”靈兒胸口莫名酸澀，像是要為她的小哥辯解什麼一樣。

張日山點頭，似有讨好之意，“在張家的時候，我隻見過他一面。他救過我一命，将被沖進溪流的我撈了起來送回岸邊，我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我八歲。”

想起平日裡不苟言笑的張起靈，靈兒忽覺心上柔軟，也替他覺得不值。

“張副官既然和我小哥同為本家，他也救過你一命，當年，為什麼你任張啟山抓他而不救他？”

屋子裡陷入一片沉默。

靈兒也不再問，本想來句“貴人多忘事”，到底給張日山留了個台階，“張家人多忘事……”

張日山也很清楚靈兒話裡有話，苦笑一二，繼續長篇滔滔，試圖講清楚整件事情以緩解自己内心埋藏了多年的那點愧疚。

“家族分崩離析，族人互相殘殺，我被佛爺從戰争中救回，在佛爺身邊長大。佛爺從政之後，上頭讓他找長生之法。我和佛爺憑着對張家的記憶，在湖南的一個礦洞中發現了黑毛蛇，根據線索，又找到了古潼京，古潼京底下的蛇礦儲藏量大得驚人。1956年，我們開始了文件為056的古潼京地下工程。因為這個工程花的時間非常久，我們帶走了很多天才少年。1963年，上頭命令催的緊，佛爺打算找張起靈來幫忙，但是自從張家分崩離析之後，我們早就失去了張起靈的行蹤。所以，佛爺開始在全國尋找叫張起靈的人，這個尋找計劃一直持續了三年之久，都沒有找到張起靈。事情在1966年的時候，出現了轉機。沒想到，張起靈自己找上門來了。”

“他為什麼會來？”解雨臣不假思索地問道。

“不知道。”張日山搖頭，“沒人問，他自己也沒說。”

“因為你們在找他，所以他來了。”靈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淡淡地說到。

她以前也想不通小哥為什麼會同意協助九門盜取自家的墓，現在終于明白，小哥來找他們，不過是想找到自己和這個世界的聯系罷了。同是姓張的，他單純地以為張啟山和張日山是自己的族人。他做事情向來沒有什麼複雜的邏輯，他似乎一身秘密，實則一身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