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還在閃爍不停,她本以為自己要抹黑上樓了,但并沒有。月亮出來了,滾圓的,很亮,但不明朗,帶着濕氣似的迷糊,周圍發出一小圈淡淡的光暈,當頭照着她。
喬不凡已經轉身離去,她還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們所站在路燈旁邊有一座粉刷成白色的矮牆,上面插着一排打碎了的玻璃片,有一株桂花樹從玻璃上斜斜伸出來,枝葉間已經打滿了嫩黃色的小小花骨朵,大張旗鼓地散發着幽幽的香氣。
她知道,桂花第二次開的時候,就是中秋節。
周學昌家的院子裡也栽着這樣一株桂花樹,每到中秋節花開的時候,周青就會拿着小剪刀剪下一兩枝來插進玻璃瓶裡,放到她們的床中間那張小圓桌上。有一年周學昌賭運奇好,那幾天正是赢錢的時候,大手一揮買了好幾個火腿月餅,她并沒有分到,周青就拿着那把小小的剪刀,把她自己的月餅一分為二,在那張小圓桌上,桂花的幽香當中,一人捧一半,慢慢地吃完了。
她本可以打個電話請周青來給她開家長會,但周五正是工作日,周青請假肯定要被扣錢,她想想還是算了。
周五如期而至。家長會安排在下午,上午的課還沒結束,已經陸陸續續有家長等在教室外了。
顧從州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信息送達,應該是來自他媽媽,告訴他,媽媽已經到學校了。
周舟心裡也有異樣的感覺,那天市中心隻不過是遠遠一瞥,今天終于要親眼見到顧從州的這位傳奇媽媽了。
家長會時學生是自由活動,第二節課課間她就見孔恒來約顧從州到後面口那家校内便利店去喝簡易調酒,雪碧兌伏特加,不至于喝醉,勝在有意思,還從兜裡掏出一個青檸檬,為沒有刀子發愁。
孔恒順道問了她一嘴,“一起去嗎?周舟。”
她搖頭,“學校便利店還賣酒?”
孔恒神秘兮兮地示意他的右邊口袋,鼓起兩個小酒瓶形狀的小包。
周舟笑了笑,他們都不知道沒有人來給她開家長會,她要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相當于自己當自己的家長。
下課在即,教室裡已經開始躁動,老王提高音量強調了幾點注意事項,無非是在校内活動,不準外出。周舟望向鄒緻遠後桌那躬着身子的小小背影,安安靜靜地坐着寫筆記,仿佛周圍的騷亂與她無關,她知道,那也是一個孤兒,學費減免簽字時他們就注意到彼此了。
下課鈴響了,教室裡的人一窩蜂地出了門,顧從州起身往後門走,周舟的視線跟着顧從州的背影,遠遠地瞥了一眼他的媽媽,隻看到一小片藕色的裙角,人似乎很高,頭發燙得卷卷的。還要細看時,一顆圓圓的頭伸進來,四下打量了一下,視線停在她身上。
“同學……”小圓腦袋猶豫地開了口,似乎想要請她幫忙。
周舟點頭,走到門旁邊,問她什麼事。
那人有些羞澀地拿出一個信封來,她低頭打量了一下,粉色信封,封口處貼着一枚小小的幹花。哦,一定又是送給顧從州的情書。
“可以請你……幫我轉交給顧從州同學嗎?”她嗫嚅着。
周舟沒有接,用手往右邊指了指,“顧從州就在那兒。”2班教室位于二樓的最左邊,要走100多米路過3個班才能走到樓梯口。顧從州一分鐘以前還在後門跟他媽說話,現在應該還沒走到樓梯口。
“哦……”她斜着身子往右邊看了一眼,臉有點紅,又開口:“要不還是請你……”
周舟站在門後面,忽然反應過來,她剛才還擋住了顧從州的媽媽來着,不會沒看到顧從州,應該是不好意思當面拿,才到教室裡請她幫忙遞。
“好。”接過情書塞進包裡,舉手之勞,沒太在意。反正幫别人遞情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顧從州吃飯回來再給他吧。
食堂排隊的人出奇的少,以往要是不搶着來排隊,好吃的菜早打完了,今天卻一盆一盆地擺在那裡像沒動過。用餐區卻坐得滿滿當當,是家長們從校外給自己的孩子買了早飯。
她端着碗挑了一個人少的窗口打了幾樣菜,用餐區早沒座位了,她站在窗子邊吃完,然後迅速回教室。距離家長會大概還有半小時,如果稍微趕着一點的話,還可以做一套專項卷子。
教室裡已經有好些家長在了,坐在自己孩子的位置上,翻看着早就準備好了的試卷和作業。她拿着筆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頭,低頭思考着,做到最後一題的時候,顧從州進來了。
見她在做周末作業,說了句:“動作真快。”
她“嗯”了一聲,從包裡摸出那封情書,書包被她放在背後壓着,情書已經被捂得溫溫的了。顧從州見慣不驚,但并沒有接過去,反而問她:“怎麼不幫我拒絕掉?”
她愣了一下,“……她隻是請我幫她把這個遞給你而已,我有什麼立場給你拒絕?”
手有點舉酸了,她又把封信往前遞了遞,顧從州接過來拿在手裡,正要說什麼,他的媽媽黎女士從後面進來,剛好看到顧從州接下情書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