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從州一怔，見她表情淡淡，知道她神色如常時候内心最翻騰，不禁有些心酸，緊緊回抱她。

“好。”

夜已經深了，除去發怔的時間，周舟幾乎睡了一整個白天。但此時她仍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抓着顧從州的手，就沉沉睡去。

顧從州在黑夜裡注視着他的小臂，接近關節的部位被周舟擰得有點發疼。

不知怎麼的他竟松了口氣。周舟是信賴他的，至少在這種時候，周舟願意有人同她站在一起。他不敢想象周舟一個人要如何面對這一切。

他幫不上忙，所有能做的，隻有站在周舟這一邊。

月亮走到斜上方，被窗子隔檔，落下整齊的一片月光。他和周舟整個地沐在月光裡，前面是一片陰影，在這氛圍之下，果然像是萬丈深淵。

他在報紙上看到一段很有意思的發言：如果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在做父母之前都接受過考核，那麼這麼世界應該會美好得多。

想到周鴻英，又想到自殺的那兩個人，不禁嗤笑一聲。

過了很久，月亮已經從斜上方走到頂頭，他們完全地陷入黑暗裡了。他伸手從衣服口袋裡拿出周舟的手機。

幾個小時不解鎖，又有十幾條未讀短信。

周青感到很抱歉。從平日裡周舟提起的隻言片語當中，他知道周青對周舟是很好的，也能推斷出周青自己過得也不如意。

他知道周舟可以理解周青幫周鴻英聯系她的行為。

他沒點開看，目光徑直掠到了那個陌生号碼上。

對話還停留在第一條，周鴻英說她是媽媽，周舟沒有回，周鴻英也沒有再發過來。

周鴻英似乎十分理解周舟的做法，知道她現在是很受震動的，并不着急，很耐心地給周舟接受的時間。

一瞬間，顧從州隻感到巨大的荒謬。

記住了這個号碼，又把它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輸到了自己的手機上。

手機發出的光在黑暗中十分刺眼，他盯着那個發光的方塊，很久，很久，久到他幾乎以為天要亮了的時候，他打出一行字。

“我想請問你這樣做的意圖。”

走就走了，一走了之，多麼潇灑。現在又回來做什麼？放不下所謂的親情？要是真放不下，當初又怎麼會走，她自己都能出國，把周舟帶走是順手的事。她将周舟撂下的那一刻，在她心裡就已經認定沒有周舟她過得會更好。

不知道現在加拿大是什麼時辰，周鴻英竟然回得很快，手機屏幕閃了兩下，他料想周鴻英會問他是誰。

周鴻英回：“你不要再換着号碼騷擾我了。一分都不會再有了。”

他一頭霧水，他還沒說自己是誰呢，周鴻英這回的是什麼東西？

誰換着号碼騷擾她？一分都不會再有了是什麼意思？錢？

正打算回問一條，消息上閃出大大的一個感歎号。

他更加摸不着頭腦，這周鴻英把他當成誰了？

周舟夢呓了一聲，擰着眉。他放下手機，去看她。

周舟窩在他懷裡的同時，抱着自己的手臂，雙重保護。

他看着周舟的樣子，很心酸。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就把自己包裝成一副堅不可摧的模樣，在别人冒犯她之前先一步皺起眉頭、喪起臉，舉起她的盾牌。

隻有少數時候，比如現在，蜷縮着睡在他身邊，她才會難得地卸下心防，露出内裡傷痕累累的樣子。她小心保護，還是時不時會飛進玻璃渣子，鋒利的切口剮着柔軟的肉。

她慢慢地、慢慢地走出來，開始信任一些人，開始試着以平和的心境向前走。

可是現在，因為她那個十年未見的親媽，這種向好的情況開始倒退，她的睡姿又變了回去，變成類似動物受傷時的蜷縮。

他不是真的想問周鴻英回頭的理由，他想讓她滾。像她當初頭也不回地離開周舟的那種滾。

眼睛盯着窗外不知哪裡打過來的光，直盯到發酸。

周舟就着在他懷裡翻了個身，模糊地喊了一聲：“顧從州。”

“哎，我在。”他低頭輕聲回答。

“我想喝水。”

“好，喝水。”他慢慢抽出手，去客廳裡倒了一杯溫水進來，周舟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

她又做夢了，夢到自己溺水，顧從州拿着一根兒臂粗細的樹枝，硬是把她拉了回來，他說手都要拉斷了。

把杯子遞回給顧從州，見他在揉肩膀，半夢半醒間，問他：“真的拉斷了？”

顧從州沒聽明白，以為她是在說夢話，笑了一聲，摸了摸她的頭。幾個小時沒變姿勢了，左手都給她靠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