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空有些灰沉沉的,可能要下雨了。淩晨五點的街道空無一人,城市跟着人的作息,還在沉睡。
車輪急速轉動,穩穩當當地行駛在大路上。紅綠燈非常配合,車子一到斑馬線前,前方就自動切換成可通過的狀态。
已經開了一個小時了,按這樣的時速再走四十來分鐘,就能到火車站了。第一班火車現在已經開始發動,按意料中的時間到達的話,剛好能趕上第二班火車,不用等待。
顧從州睡不着,他時不時摸一摸兜裡的兩張身份證,又摸一摸錢包裡的錢,發現都還在身上沒有拿忘時,又轉頭去看身邊閉着眼睛小憩的人。
喬不凡開車很穩,周舟沒有出現以往坐車時心翻想吐的感覺。
他從後視鏡裡往後看,問他們:“錢帶了多少?”
顧從州說:“九千多。”
九千多,喬不凡按着隔壁市的物價,在心裡給他們估算了一下能存活多久。過了一會兒,他又問:“總共?”
“嗯。”周舟睜開眼睛,開了車窗吹風,喬不凡又給關上。
周舟的稿費剩餘以及他的一些存款,總共有9168塊。
周舟早就把她自己的錢取了出來書櫃裡放着,顧從州連夜去取的錢,他沒動零花錢卡和壓歲錢卡,這兩張卡的每一筆支出都會在黎女士那裡打出單子來。
他隻拿了從小到大參加的一些比賽所發的獎金,有一部分含金量不高,不過是幾百塊,但所有加起來也有幾千的數了。
“足夠了,先把考前這段日子應付過去,以後的可以以後再看。”喬不凡看着前方,又說:“不夠就說。”
周舟點頭,“夠了,隔壁和我們差不到哪裡去,估計複印費花銷比較大。我打算好了,同樣的卷子隻打一份,用鉛筆做,做完就擦。”
喬不凡騰出手來豎了個大拇指,對顧從州說:“我給你支個招。”
“你說。”
喬不凡笑笑,“我跟你說啊,等以後沒錢了,你就去西餐廳彈鋼琴,工資特别高,專業還對口。”
周舟抿着嘴笑:“專業對口?”
喬不凡解釋道:“對口啊,不是整天孔雀開屏似的來彈鋼琴嗎?”
顧從州和周舟對視了一眼,贊道:“中肯,我會考慮的。”
周舟看着喬不凡專心開車的樣子,深深呼了一口氣。
她沒想到到這樣的地步,他們兩個所能想到的唯一人選,隻有喬不凡。顧從州傷了手,開不了車,大半夜的,出租也打不到。
别無他法,隻能給喬不凡打電話。所幸喬不凡晝夜颠倒,在家打電動。接到電話,鑰匙一撈就出了門。
白色的帕拉梅拉停在岔路口,周舟冷汗都吓出來了,以為黎女士忽然折回來,隻能躲在牆下夠着頭看。
直到喬不凡降下車窗,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上來啊。”
兩個人才腳底抹油,一溜煙似的飄上後座。
小推車已經放到學校門口了,門衛一開門就能看見。上面貼了便利貼,寫着:“給王老師。”
他們的東西不多,隻收了必需品,裝了一個小行李箱和兩個書包,幸好此去是夏天,不需要厚衣服。
明天中午,黎女士或助理來的時候會看到一封信放在他的桌子上。并不是訣别信,隻是提前說明了去意,以及告訴父母不用擔心他的安全,最後說,他會回來的,隻是還沒考慮好是三個月後還是三年後。
他說,對不起,讓爸爸媽媽失望了,但他非走不可。
黎女士勒令他停課在家,周舟因為周學昌的話不再可能平靜地在學校裡讀書,周學昌最後惡狠狠地回頭看了一眼,他們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如就趁夜離開吧,這是最好的選擇。
就如同顧從州所言,他們會回來的,隻是何時回來,還沒考慮好。
她的手機很早就充滿電了,隻是直到剛才,才打開看。
周青給她發了78條短信,打了49個電話。基本都是道歉,最近的一條說周學昌欠了很多錢,一定會上門來要的,要她一定要小心。
周舟看着短信,微微一笑,回了一條【我知道了,這個電話号碼不再使用,祝好。】
周鴻英也發了幾條短信過來,大概是問她想不想來加拿大,想的話就過去找媽媽。
她給周鴻英回了一條【我想你祖宗。】
她一生都不會原諒周鴻英和杜肅。此前她一直恨着,隻是現在發現,恨比愛更長久,更占心裡的空間,所以她不再恨了,她應該把她的心騰給更合适的人。現在回頭沒有任何價值,感動到的隻是周鴻英自己。
手機被她沖進馬桶了,水按了兩次,發現沖不下去。
沖不下去就沖不下去吧,泡個兩天,還能用才叫見鬼。就像那所謂的親情,漚在心裡十年,漚到發臭,才狠下心來丢掉。
周舟開了窗,這次喬不凡沒有作對地關上,風灌進來,有點冷,但更多地讓她感到通體舒暢。
直到現在,那句話才真正地應驗到她身上。
有一個早晨,我扔掉了所有昨天,從此我的腳步就輕盈了。
今天吹的風和以往任何一個季節的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