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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說: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
李忱然對于離筱來說,就是學習道路上的深淵。深淵影響了她,可她并沒有對深淵造成了多少影響。深淵太深了,她那點小小的影響,像顆小石子,掉進去,對于李忱然來說,微不足道。
期中考,她沒有進步。而與她一起到一班的男生,已經到了二十名内。林豐也進步了,回到了段第五。李忱然自然還是第一,就算他少個幾分,還和第二名拉開了不小的差距。
期中考後家長會,原本是張志輝來,但是他臨時要出差,隻能楊冬萍來參加。
那天四月初,天氣已經熱将起來。校門口一輛黑色加長轎車停下,李忱然下車後,從車裡牽出一位衣着得體的中年女人。她擡手拍了拍身邊的男生,兩人笑着走進學校。
這情景引得一旁的人側目。不過更令人側目的是後面一輛出租車。
上面下來一位大腹便便的婦女。
楊冬萍已經顯懷了,穿着碎花孕婦裝,腳踏一腳蹬布鞋,步态蹒跚。離筱站校門外等她。
有人見女兒都那麼大了,還要再生一個,可見家裡情況複雜。
離筱驟然紅了臉,避開周圍人的目光。她在學校不大與人交往,此刻也沒人替她分辨。
表彰會在學校大禮堂。高二的所有學生都在。馬上就要送走高三,高二就是接下來的重點關注對象。一個個獎項頒完。楊冬萍見女兒一個獎沒拿到,自己還頂着大肚子來,一時氣憤,在教室走廊上訓斥了幾句。
“你不是說月考進步了嗎?期中考怎麼一個進步獎都沒有?”
離筱看着面前的母親,見她這樣熱的天氣還來,起初也心存不忍。
楊冬萍這胎懷得累,前三個月住院保胎了許久,激素的不穩定讓她臉上泛油冒痘,鼻翼變大,身材嚴重走形。現在她八字腳叉站着,與以往的當家花旦形象完全不符。
除了聲音還是很嘹亮。
她斥責的聲音,引來了一些同學和家長的注目。
離筱羞得緊扣手心。她心中對母親的愧疚,在楊冬萍高聲的指責下,蕩然無存。
餘光中有一抹藍色閃過。
離筱默念:不要看過來不要看過來。
可那抹藍色就那麼堪堪停在了不遠處。腳尖朝她。
她深埋下頭,雙眼中各一滴淚,順着下睫毛掉下,沒有流過面頰,直直地,因着地心引力,落到了她的鞋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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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楊冬萍。離筱回到宿舍。先和張志輝打了個電話。倒是張志輝聽出繼女的聲音低沉暗啞,安慰了一些話。
她低低應了,隻說會繼續努力。
挂了電話,把手機扔床上,人也轟地趴在床上。林桐進來了,她也沒理。
許久,江蕾進來,提了個小紙袋,塞到離筱的身邊。
“你上回讓我給你買的防曬霜。”
紙袋尖角硬硬的,戳着離筱的腰。
“多謝。”離筱拿出來看,是個港城的牌子,據說效果不錯。
江蕾知道離筱下午被媽媽罵了。全年段都傳遍了,那個理一班的黑臉大眼女生的媽媽罵人和唱戲一樣,聽不懂罵什麼,隻覺得吳侬軟語聲線婉轉,比粵劇的調還好聽。還有人打聽到底是哪的方言,問到江蕾這邊。
江蕾翻了幾個大白眼,算是止住了那些人的口無遮攔。
“走。我帶你去茶樓吃晚飯。”今天可以出校門,江蕾拉了拉離筱的衣擺。
“不去。”離筱把臉埋在枕頭裡。
“走吧~”她禁不住江蕾的撓癢癢,被迫從床上起來。
兩人到了茶樓,林豐已經在了。見到她們,做了個空氣投籃的姿勢。
江蕾知道離筱的口味,點了幾樣她愛吃的。林豐在泡茶,倒了三杯。
“筱筱晚上不喝茶的。”
“真的?”林豐問。
“嗯。我怕睡不着。”離筱沒有接那杯茶。林豐倒掉了茶,重新弄了杯白開水。
離筱埋頭吃着蝦餃和奶黃包。江蕾和林豐在嘀咕。隻聽江蕾說你把他叫來幹嘛。林豐說的話她聽不清。
一會兒,江蕾拍着她的肩膀說,等會來了,你就當面前放了株賞心悅目的植物。
很快,“賞心悅目的植物”提了四份飲料過來。
李忱然看出江蕾抗拒的目光,先給她遞了杯焦糖奶茶。她接了,拒絕的架勢弱了點。一杯橙汁給他對面埋頭吃荷包蛋的離筱。
四人忽然陷入了沉默。
“離筱同學。”李忱然輕輕喊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