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忱然接完了電話,就起身回家。
公司離家是十幾分鐘的距離,早上他出門是走路。為了讓離筱不要等那麼久,他掃了輛共享單車。
八月的臨城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一路過來雖有海風和樹蔭,但地面的熱氣蒸騰起來,還是令人汗流不止。等他還了車,進到小區裡,看到自己的黑色T恤衫的前襟,浮起了一塊白色汗漬。
那是流了汗又幹透了的鹽漬。
這樣子實在不體面。上回因台風,穿得像個包租公,離筱就不怎麼搭理他了。現在好不容易約到人,這糟糕的形象出來,恐怕會被嫌棄。
猶豫了一秒,從底樓後門進了電梯,回家先換一套衣服。
簡單洗漱了一番。下樓前,接到了離筱的微信。他走到陽台,從上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小公園的休息亭。
他正巧見到亭子一側有白色裙角飛出。抿着的嘴角上揚了幾個度。
快速下樓,直奔休息亭。見到一小女孩提着個鐵籠子在東張西望。
他進到亭子裡面,也開始東張西望。亭子是八角型,一邊的石凳上放了個女式包,包旁有一箱水果。
“大哥哥,你也在找東西嗎?”小女孩大約十來歲,說話音含着怯。看着李忱然面帶焦急,她問得有些小心。
“你來這裡時,有見到什麼人嗎?”李忱然看了一圈,沒有見到穿白衣服的人影。
小女孩搖頭。她跑出亭子,又回頭喊:“大哥哥,你如果看到一條紅白蛇,你喊一句‘棒棒糖’。那是我養的,别打了吃哦!”
李忱然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離筱。面前的女士包又響又震。
應該是去了不遠處。沒準是去了小區公廁。
想畢,他拿起包,往公廁的一方走。
小區在環海路的裡側。此時下午四點多,公路上的車不多。遙遙的隻有海浪拍擊岸礁的聲音。
李忱然快速往小公園的裡側走。清風拂過,海浪聲伴随着一個顫顫的呼喊聲傳來。他停住腳步,順着那聲音走去。一直到了小公園最高的那棵緬栀子樹下面。
濃綠的樹葉下,一雙淺色皮鞋露出來,繼而是一雙打着顫的小腿,白色裙裾随着小腿一起打晃。
離筱不敢動彈,拿手把飛揚起來的裙擺壓了壓,一手還扶着樹幹。見到李忱然時,她的雙眼亮了亮。
“救命。”她顫着唇,聲音斯斯文文,表情卻異常痛苦。
李忱然隻當她是在樹上害怕了,看了四周,有一架竹梯子倒地,想過去扶起來。
“不是……有蛇。”她眼睛往一旁瞥了眼,立刻又把目光回轉。
李忱然這時才見到樹杈另一端的寵物玉米蛇。他想起小女孩的話,朝後喊了一聲“棒棒糖”。
離筱不解他的行為,眉毛跳了兩下,隻拿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随即就聽到一陣拖鞋跑步聲。小女孩喘着氣跑來。見李忱然指着樹梢,她拿起插土裡的摘花杆,把蛇挑了下來。小蛇像根盤香,因色澤如多彩的糖果,此時看着确實像根“棒棒糖”。
“多謝你們啊,大哥哥大姐姐。”小女孩裝好蛇,提着鐵籠子跑了。
離筱被吓到九霄雲外的神思回歸,看了看自己的窘境,又是被李忱然看到的一次。和上次酒桌上一樣,被人起哄扶着喝交杯酒。
但此刻不得不向他求助。
李忱然扶起倒地的梯子,發現上面的綁繩松了,階梯一格格掉落,暫時無法使用。
離筱見了,表情又變得痛苦。
“來。”李忱然走到樹下,舉起雙臂。
“這怎麼能行?”即使他身高再高,伸長了手也沒法夠到她。
“你跳下來。我接住你。”
離筱覺得這人真是瘋了。“我會壓到你的。”
“應該不會,你那麼瘦。”
離筱無法,慢慢蹲下,把腳上的單鞋脫了,往泥地上一扔,砸出了兩個凹坑。見他疑惑,她解釋說:“皮鞋硬,我怕硌到你。”
李忱然回了個清朗的笑容。有日光打過了樹梢,照落在他的面孔上,黑眼眸中泛起星點的光芒。
“别怕。”他還在軟語哄她。
她不敢直視,垂了眼,目光落在左側的鞋凹坑上,又覺自己離地太遠,俱意叢生。又把視線平移到右側的鞋子上,離她更遠,恐懼更是蔓延心頭。
閉了閉眼,心跳得厲害。往前伸手,給自己做好暗示,就算摔下去也不痛。這泥地很軟,不然兩隻輕飄飄的單鞋,怎麼能砸出那麼深的凹坑呢。
白色一團如蝴蝶般降落。樹下人已做好準備,接住時,還順着慣性往下蹲了半步。
比想象中要輕上許多。他抱着颠了颠,再慢慢蹲下。
離筱哈着氣,似是被吓得不輕。緊摟着他的脖子,等回過神時,發現與他緊緊貼着。自己的心跳擂鼓一般。猛然松了手,往後一仰,又被攬了回來。
他并不看她,低着頭在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