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收下銀子，一路小跑離去，婉月仰頭看看她們，神色明顯高興了起來，腳步都輕快許多。

看出她的喜悅，謹妃心情也跟着變好了。

一路無話，三人安靜走回永壽宮。進了房間，曼蘭端了一盆熱水，謹妃親自動手擰了帕子，輕柔地幫女孩擦臉洗手，一邊擦一邊說着。

“看你，哭了這麼久，眼睛都紅了。”

“不管遇到什麼事，也不能一個人跑到池子邊哭，大晚上的，這多危險。”

“是，婉月記住了。”

熱騰騰的帕子敷在臉上，婉月聽她說着，閉眼乖巧地仰起臉，享受面部的溫柔擦拭，看着手下孩子稚嫩的小臉，謹妃神色漸漸柔和，沒再繼續說，換了一塊帕子為她擦手。

一旁侍立的曼蘭将她的情緒變化看得清楚，不由對心底的念頭更加堅定。

擦完手臉，坐到桌前看婉月吃糕點，突然想起她手臂上的擦傷，謹妃又詢問了一番，不放心地撩開衣袖去看。

“嗯，似乎是好了。”

嚼着香甜的糕點，婉月看着低頭專注檢查自己傷口的謹妃，眨眨眼，醞釀了一下情緒，忽然就落下淚來。

“哎？怎麼哭了？”擡頭看見眼淚的謹妃頓時驚了，撩着她衣袖的手停在半空不敢動。“是我弄疼你了嗎？”

“不，沒有。”

婉月搖了搖頭，擡手去擦眼淚，然而情緒根本控制不住，淚水越擦越多，見她這樣的表現，謹妃放下心，替她撫平衣袖。看她眼睛哭得紅紅的，手裡還緊緊拿着咬了半塊的糕點，不由感覺心疼又好笑。

“好孩子，别再哭了，仔細傷了眼睛。”她的聲音十分柔和，“以後餓了，就來我這裡吃糕點。”

“！”

“真的嗎？”婉月果然不哭了，睜大眼睛看着她，又抽噎兩下，軟糯糯地道謝，“謝謝謹娘娘。”

“謹娘娘對我真好。”

“傻孩子。”謹妃笑了，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手心的溫度格外溫暖。

婉月也沖她笑。

吃完糕點，永壽宮的宮女服侍着婉月在偏殿睡下。另一邊的謹妃卻毫無睡意，躺在床上回想方才曼蘭說的話。

剛才曼蘭一邊幫她鋪床，一邊感歎四公主的乖巧懂事，可惜這樣可愛的孩子生母早逝，說若她有母親就好了。

這麼明顯的暗示，謹妃當然聽懂了。當時她對此沒有任何表示，現在一個人躺着，又陷入了糾結。

要養四公主嗎？

可是養孩子不同于養寵物，并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若收養了婉月，她就得擔負起婉月的人生，卷入皇宮許多的風雨裡，原本平靜安穩的生活都一去不複返。

但是，這樣平淡無趣，一眼能望到底的生活，她也過膩了，她今年二十八歲，還要過這樣的日子多久呢？

她糾結着，猶豫着，閉上眼恍惚間又看見了婉月含淚沖她笑的小臉。

唉……

最終她歎了口氣，翻身睡了。

第二天一早。

婉月陪謹妃吃了頓早飯，一碗雞絲米粥，幾碟清炒時蔬，一碟豆沙卷。最尋常不過的膳食，小姑娘卻用得香極了，看着她埋頭苦吃的可愛模樣，謹妃不禁露出笑意，用餐的動作也加快了幾分。

一碗粥喝完，婉月很顯然沒有盡興，但見謹妃面前的粥碗見底，她也乖巧放下了手中餐具，坐直身體。

“再給四公主盛一碗。”謹妃直接吩咐宮人為她添粥，曼蘭動作極快，不等婉月拒絕，一碗滿滿的雞絲粥又擺在她的面前，熱氣騰騰的，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婉月：“……”

拒絕的話滑到嘴邊，又被咽了回去，腼腆謝過謹妃，她便低頭繼續幹飯。

這可是這個世界她的第一頓好飯，實在很難拒絕。

真香！

她吃得滿足，謹妃坐在對面，就含笑看着她吃。

吃飽喝足之後，婉月又被曼蘭抱回了景華宮。不同的是，這次曼蘭還帶了一整盒的糕點，讓她慢慢吃，并且當着乳母和其他宮人的面說她明日還來。

景華宮衆人看向婉月的眼神瞬間就不同了。

曼蘭剛走，景華宮随後就忙亂了起來。不出一個時辰，婉月的房間便徹底變樣，老舊的桌椅換成了精美的漆木家具，濕冷闆硬的被褥換成綿軟蓬松的繡花綢被，厚重悶熱的床帳被盡數扯下，變成輕薄涼爽的紗帳。

“公主，您什麼時候和謹妃娘娘關系這麼好了？”

宮人們進進出出，還在給房裡不斷添置着陳設擺件，乳母則走到婉月的身邊，打量她一眼，俯身試探着問道。“您出門該和奴婢說一聲的，這宮裡什麼樣人都有，萬一磕着碰着您，該如何是好。”

婉月：……

“我沒有亂跑。”她眨眨眼，仰頭看着乳母認真解釋，“我沒有飯吃，昨晚餓得睡不着，在門口走了走，正好謹娘娘經過，就請我去她宮裡吃糕點了。”

“這……”

乳母聞言一愣，努力回憶了一番，恍惚間想起，她昨日打牌太過盡興，耍得忘了時間，好像是沒給公主準備飯食。

但這有什麼要緊的，一頓不吃又餓不死，這事她做得多了，從未放在心上，不想竟然因為這事引起了謹妃的注意。

餓了就睡呗，出去亂跑什麼！

謹妃也真是多事，又不是她的孩子，管這閑事做什麼？

晦氣。

問清事情經過，乳母再沒理婉月，轉頭看了看布置一新的房間，就滿腹牢騷的出門了。她要去找人，想個法子把這事應付過去。

這也是景華宮其他宮人的想法。

謹妃雖不受寵，但到底是跟了皇帝多年的老人，位份高，家世好，性情平和，一向安安分分，在皇帝面前有着情分和體面。如果她打定主意要為婉月出頭，景華宮這些人肯定落不了好。

他們不敢恨謹妃，隻能怨婉月不老實，若她能一直安分待在房裡，哪有這種禍事？

婉月猜不透這些人的想法，但從宮人的眼神裡看出了對自己的不滿情緒，暗自琢磨一番，想清緣由，也不覺得奇怪。

欺軟怕硬，人性本是如此。

第二日，謹妃親自過來看望婉月，又給她留下了滿滿一盒的糕點。

第三日，和甯公主請婉月到禦花園玩。

第四日是妃嫔去坤甯宮請安的日子。請安結束後，謹妃沒急着走，站在原地靜靜等待衆人散去。正等她同行的芳嫔見狀，不由驚訝，轉而又猜出了她的想法，恍然一笑就先行離去。

皇後也有些驚奇，想不到一向與世無争的謹妃能有什麼事找自己，等其他妃嫔離去就直接問她：“謹妃有事要和本宮說？”

“正是。”謹妃恭恭敬敬向皇後行了一禮，“臣妾有一事，要向皇後娘娘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