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想從镯子入手,可二十多位女妓,無一人認識這個镯子,也辨不出這是誰的帕子。
“看這式樣花工,應是很多年前的款式了,我們青玉坊的姑娘,穿戴都是最時興的樣式。”玉娥掩了掩唇,看镯子的目光頗有些嫌棄。
“是呀,媽媽們指望我們掙銀子,吃穿用度,一貫都是最好的。”醉花樓的花魁柳月绮說完,撫了撫手上的白玉蓮花镯。
“我記得柳姐姐從不戴金的。”黃莺兒和柳月绮同出醉花樓,又補充了一句,“我也不愛這種俗氣的打扮,這看着倒像是老妪愛戴的。”
“那這帕子呢,能看出是誰的嗎?”
衆人又是搖頭。
棠梨咬唇,難道是沈婆婆年紀大了,自己的東西反倒忘了?
不對,沈婆婆是從薛言房裡收拾出來的,要不然也不會以為是自己的。
而镯子被絞斷,分明有情斷和洩憤的意味。
如果調查方向沒有錯,那幕後之人,就在這群人中,且心智十分強大。
棠梨又掃了一眼人群,将帕子展示出來,耐心問道,“諸位姑娘再看看這繡工,樣式,針腳,仔細想想,是否覺得眼熟?”
衆人又是搖頭。
倒是燕春樓的明芳姑娘,補充了一句,“這帕子上的花,看着是鄉下莊子,才會有的風鈴花,我小時候倒是見過,有些莊子上的青年男女,會暗暗送風鈴花定情。”
明芳是十幾歲時,被父母賣進私妓樓的。
她的話讓棠梨陷入沉思,紫色帕子上繡着幾朵風鈴,分明定情的東西,包着斷情的镯子,這是何意?
狄青派出去取繡品的錦衣衛,很快帶回各個姑娘,平日繡過的東西,又請來專業的繡娘比對,一個人常年積習的秀法和針工,是很難掩飾的。
“這帕子上的繡法,倒是和這個福祿壽荷包相似。”幾位繡娘驗完,達成一緻意見。
那是黃莺兒的東西,她聽完立刻氣得跳腳。
“這個福祿壽荷包,是我送給媽媽賀壽用的,樓裡的姑娘們都見過,要是有人仿我的針線嫁禍于我,那我豈不是很冤?”
“李繡娘,你看這個針腳技法,是可以模仿的嗎?”
“莺兒姑娘的技法,并不算精湛,若是對方有意模仿,多加練習,也是可以做到如出一轍的。”
棠梨捏着那荷包與手帕,眉頭微蹙,陷入沉思。
“大人那裡,查的怎麼樣了?”棠梨轉而問狄青,盛從周那邊的情況。
“大人現下正在死牢,審問那縣丞縣吏一幹人,獄中是否發生過侵犯女囚的事情。這平陰縣大牢之前的獄卒,死得七七八八,如今知情的并不多,隻能從官吏嘴裡撬話了。”
棠梨知道,這是要上刑的意思。
“你去叫香蘭,來一趟縣衙,就說我想見見她,感謝素日婆婆對我的照料,旁得不必多說。”
狄青雖不知她這個節骨眼,叫香蘭是要做什麼,可還是照辦了。
他叫了輛馬車,一炷香的時間,香蘭已經在縣衙内院了。
香蘭是月餘前才賣進醉花樓的,她必然和此案無關,可那個帕子既然和黃莺兒針腳相仿,那幕後之人必然和醉花樓有關。
盛大人讓她重點查柳月绮,可探子查過柳月绮的口供,和真實情況并無出入。
棠梨問過盛大人,為何懷疑柳月绮。
盛大人說,一則戎服是從柳月绮處看到的,二則,如果柳月绮的目标衛所及其背後勢力,那看見自己和地方官員同流合污,一定會出後招。那日宴席上,她是主動勾引自己的人。
棠梨聽完不太相信,她此生最讨厭的就是,男人為自己的風流找借口。
柳月绮心地善良,當日見香蘭哭得可憐,特意從老鸨那裡要走,還教她日常妝容往醜裡畫,不至于招惹是非。
從情感上來說,棠梨是很喜歡她的。
見到香蘭以後,見她談及柳月绮十分親近,就知道柳姑娘确實對她多有庇護。
棠梨沒有直奔主題,反而和香蘭聊起日常,醉花樓有哪些姑娘,姑娘們都是怎麼進來的,各自的脾性如何,柳姑娘和莺兒姑娘平日關系如何......
好半天才問,“你看看這是你們姑娘的帕子嗎?”
香蘭拿起帕子,仔細端詳道,“我們家姑娘的針線活極好,這個帕子上的針腳有些粗陋,看着倒像是莺兒姑娘的。”
“香蘭,盛千戶那日宿在柳姑娘處,你知道這事嗎?”
香蘭點了點頭,“盛千戶讓我在旁侍奉,所以,我當夜沒有出去。”
香蘭不覺有異,那盛千戶一晚都在處理公務,端得是清風朗月。
棠梨聽完卻覺不适,這是什麼惡劣癖好?
眠花宿柳也就罷了,還讓丫鬟在旁邊看着。最惡劣的是,睡完别人拍拍屁股走了,再見面,人家姑娘顧念舊情,他還怨人家勾引?
果然在古代,男人的人品是要分開看的,可能官場上是清流,情場上就是薄情子、負心漢。
不過,雖然看不慣,棠梨還是試探着問,“那日,你在旁邊侍奉,可否說說,那件戎服為何放在盛大人辦公的地方,其他姑娘房裡,也有東關衛所的戎服嗎?”
香蘭有些猶豫。
棠梨握住了她的手,“你且放心,我隻是尋常問問,你家姑娘和此案無關。”
香蘭這才放下心來。
“不瞞魏姑娘,那戎服本來放在褡裢裡,挂在外間地屏上,因來找姑娘的人,每次催得很急,樓裡的姐姐們,便需要在馬車上換衣服,所以一應物品都提前備好了。那日,盛大人在裡間審李縣丞,姑娘喚我将戎服塞到文房函匣裡,我當時不懂,事後姑娘交待我不要告訴外人。後來,便是盛大人問起,我也隻說原是放在那裡的。”
“如今案子結了,我還想接姑娘回我家住呢,她離了醉花樓,就沒有其他去處了。”
棠梨一時心澀,神色複雜的看着香蘭,心裡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