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雖然大熱,威遠侯府牆外,卻綠柳成蔭,枝繁葉茂,又有通渠經過,流水潺潺,實在不至于易燃易爆。
“盛大人,京中這幾日,皆在傳七月為鬼月,七日九日雖不是鬼節,可大火燒了五日,恰逢十四日中元節,鬼門大開,陰曹地府放出全部鬼魂,才會天降鬼火,災殃不斷。”陸績滿臉愁容道。
棠梨卻猛然神思一動,“既是七月為鬼月,民間有祭祀親人的習慣,大火會否與祭祀不當有關。”
陸績有些不悅的看向棠梨,“請問,姑娘是哪家貴女?家中父兄在何處高就?怎就縱容姑娘在外亂跑?”
“她是錦衣衛的人,具體職位,還需要我向聖上禀明情況,請功之後才能确定,若是她問什麼,大人直接回答便是。”
盛從周語氣森然,似乎不耐總有人質疑他的決策。
陸績雖然覺得,錦衣衛招納女子,于情于理于法度,皆是不合,卻也隻能不忿地看着棠梨,有些不屑地說,“雖是七月民間有祭祖、放河燈、祀亡魂、焚紙錠的習俗,可因前朝就有過失火的先例,所以聖上早有法令,隻能在西子河畔進行,且大火發生于夜半三更,本朝一更開始宵禁,姑娘所言,頗為荒唐。”
棠梨見她對自己多有鄙夷,倒是也不惱。
“大人,若是威遠侯府宅内的家丁或仆婦,私下裡祭祀,可否會有失火的情況?”
陸績一愣,臉上即刻擠出嘲弄的笑。
盛從周見他如此态度,回身對狄青道,“着幾人去查,看看是否有家丁私自祭祀?”
又對季風道,“着幾名暗影,寸步不離的跟着魏姑娘,本座先要去宮中面聖,魏姑娘有何交代,你配合着完成。”
說完,翻身上馬,并未給陸績留個正臉。
陸績一臉茫然的看着他離開,又回頭上下掃視着棠梨,覺得女子攪合正事,真是世風日下,傷風敗俗,太荒唐了。
陸大人甩着袖子,憤然離開。
棠梨倒是覺得更自在了,自己在院子内外轉了一圈。
瘋姑連續幾日沒有紮針,人也活泛很多,在院子裡到處亂竄,周圍官差皆是面面相觑。
季風也不知他們家大人的想法,不過,在平陰縣時,他也聽聞魏姑娘頗有怪才,是以,大人有交代,他也不敢輕慢,跟着棠梨排查。
“魏姑娘,還有其他吩咐嗎?”
“我想見見當夜的更夫,還有巡視這條街的人。”
“卑職這就去喚人。”
季風倒不必自己親力親為,叫了幾個下屬去辦理此事。
幾人很快回來禀報說,因聖上大怒,杖責了南城兵馬司指揮使,指揮使現在還在床上躺着,便又遷怒于負責這條街的兩個小卒,那當晚負責巡視此處的小卒,皆已被杖斃,至于那更夫,也畏罪自殺了。
棠梨覺得頭大。濃稠紛亂的熏煙散去,空餘一地狼藉,讓人摸不清方向。
“季風,你去問問陸大人,他既是最早主理此案,杖斃那二人之前,必然是審問過口供的,看看那二人可說過有何異常?”
季風很快着人去辦,棠梨又來到西南殘垣處,試圖找線索。
不到半刻鐘,口供已經帶過來了,棠梨仔細翻看,不由微微蹙起黛眉。
兵馬司的人,二人一組負責一條街,負責這條街的是劉武和張松,當夜二人巡視時,未發現有異動,也無人違反宵禁。
據二人口供,當日大火來得突然,發現時已經燒着了整排外牆的柳樹,大火順着風向往院子裡竄,形成鋪天蓋地之勢。
棠梨咬着唇,覺得若是外牆柳樹先着火,一牆之隔又是倉房和馬戶所,一旦起燃,自是一發不可收拾。
但如此,是否可以确定,大火是從院外開始的?
怪不得陸大人對自己的疑問,持鄙夷态度,自是他們早一步發現,火若是從外牆樹木開始,外人蓄意縱火的嫌疑更大,自不必去調查内院之事。
所以,刑部和京畿衙門,才會将調查重點放在,尋找威遠侯府仇家身上。
棠梨心知,從仇家入手,确定動機,縮小範圍,确實在很多蓄意縱火案中,是慣常的處理路徑,可威遠侯府的仇家實在太多,再沿用此方法,就頗有點大費周折,吃力不讨好。
古代因為技術受限,無法精準确定火災原因,所以習慣先确定嫌疑人,再确定縱火路徑和工具。
而棠梨生活在現代,通常發生火災後,通過高科技探測器,很快就能确定失火原因,并進而由失火原因、縱火工具,倒推嫌疑人。
棠梨習慣了後一種思維路徑,眼下也覺得,找到着火原因,才是當務之急。
不過,既然是外牆柳樹先着火,當夜又有人看見天降鬼火,會不是有人在高處射火箭,點燃柳樹的呢?
棠梨蹲在燒毀的柳樹下,想找找看有沒有箭頭。
古代的箭頭是燒不化的,兇手若是用此法,定然會留下作案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