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十七年,秋。
紫雲國西南邊境的東平郡,是與風雲谷毗鄰之地,前年此處剛開發出了一座新銀礦。
郡守曹令之奉皇命主理礦石開采事務,招募大量礦工,監察開發進度,向朝廷輸送銀礦,充盈銀庫。
入秋後,天高氣爽,吳世平派長子吳憫替君視察,今日便進入了東平郡地界。
城門外,早早得知皇長子要駕臨的曹郡守親自帶人列隊迎接,他們從清早等候至正午,也未見皇子車駕到來。
看着人進人出的城門,曹令之站久了有些腰酸背痛,“大殿下怎麼還沒到?”
手下說:“已經派人去打聽過了,大殿下今早便離開了驿站,按說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
“哎呦……”曹令之長籲短歎,伸手揉了揉站得僵硬的腰,“活祖宗啊……”
在他站着抱怨的時候,有一行三人牽着馬,穿着不起眼的布衣,風塵仆仆地經過列隊迎接的人身邊,徑直進了城。
吳憫早早便到達了東平郡,沒帶着浩浩蕩蕩的人馬車隊,隻随身帶了兩個侍從,騎馬扮成尋常人的模樣,先到城外正開發的銀礦附近轉了一圈。
那邊閑人嚴禁靠近,他們剛一向前便被人攔下了。吳憫也沒有暴露身份闖入,隻看了一眼就動身進城了。
吳憫身邊的兩個随侍牽着馬進城,道路兩邊賣貨的小攤一個連着一個,叫賣聲一句高過一句。
“殿下,你覺不覺得剛才那裡的防禦嚴密過頭了?”随侍之一,名喚默語的少年說道。
“定然是有問題的,我們前年随殿下巡視過的那座金礦,也未見得當地郡守防人跟防賊似的,連隻蒼蠅都不放進去。”另一随侍,名喚思哲的少年說道。
吳憫淡淡道:“看破不說破,等等看,看曹郡守打算如何解釋。”
默語:“那,殿下,我們現在去什麼地方?”
“去郡守府。”吳憫說道:“看看曹郡守給我們準備了一場怎樣的接風宴。”
傻等在城門外的曹令之被太陽曬得臉都發白了,虛胖的臉上一層汗,一直拿帕子擦也擦不完。
他快站不住了,正打算讓人給他搬把椅子來坐時,便見城裡有人慌慌張張地跑向這邊
“大人!”小厮打扮的男子急跑過來,“大殿下到了!”
曹令之滿臉疑惑,“到哪裡了?”
“府上!到府上了!”
曹令之:“!”
他下意識地彎腰一拍大腿,卻差點閃了腰。“走走走,快點回去!”
等曹令之帶着一群迎接的人,兵荒馬亂般的趕回郡守府上時,吳憫已經安坐于茶廳上,一盞茶快要喝完。
座上少年未及弱冠,但氣度已是不凡。烏發濃密,半束半散,眉目間盡顯風姿,高貴大氣。
旁邊站了兩個侍奉茶水的人,眼見大殿下杯子空了,便想要再為他添一杯。正這時,曹令之趕到了。
吳憫擡眼瞥見一身虛汗的曹令之,擺手揮退了侍者。
“臣東平郡郡守曹令之,參見殿下。”他利索地躬身行禮。
吳憫打量了他一息,“免禮。”
曹令之慢慢直起身子,望向吳憫露出了一個十分谄媚的笑容,“殿下怎地自行來了臣府上,臣有失遠迎……”
“不算有失遠迎。”吳憫說道:“曹郡守在城門口列隊迎接,聲勢浩大,我是瞧見了的。”
“呃……”曹令之心虛起來,他是真沒留意這位祖宗是何時到的,也不知自己在城門口久候貴客不至時的抱怨,有沒有剛巧被大殿下聽見啊……
“曹郡守家中裝飾十分氣派。”吳憫環顧着陳設布置相當講究的茶室,古董瓷器不要錢似的擺在明面上,“方才進府時,我瞧見了打理精緻的香林,真是一步一景。郡守很有品位。”
“啊,臣閑暇時便愛侍弄花草,整修園子,愛好罷了。”曹令之幹笑着回答。
吳憫輕笑了聲,“維護如此氣派的家宅,想必花費不小。”
“呃……”曹令之卡了殼,半晌沒有回話。若到了現在,他還聽不出大殿下是在質疑他的收入來源,那他就是個傻子了。
打從東平郡銀礦開采以來,曹令之每隔幾個月便派人将礦石押運上京,詳盡呈書彙報。
東平郡天高皇帝遠的,他定期該上繳銀礦的數目從無不足,隻不知是哪裡引得了朝廷的懷疑。
曹令之微聳着頭,眼珠叽裡咕噜地轉着,應變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吳憫卻岔開了話。
“舟車勞頓,可否請郡守準備些茶飯,待我休整一日,明日我們一起去銀礦上瞧瞧。”
“啊……”曹令之稍一愣神,但反應很快,立馬着人排宴,酒菜挑着最好的上,侍奉得無微不至。
席間,吳憫簡單問了些礦上每日用人的數目,以及近幾個月礦石的産量。曹令之一一對答,倒也未見不妥。
午飯過後,曹令之派人收拾出幹淨雅緻的院子,安置大殿下一行三人。
晚間,吳憫推拒了又一輪的晚宴,隻叫人将餐飯送來了屋舍,簡單吃過便歇下了。
默語吃飽後便沉不住氣道:“殿下,我們真的要等到明日與曹郡守一起去銀礦嗎?”
吳憫點了下頭。
“可是,數月前送上了陛下案頭的那封檢舉密信,我們不必确認裡面的内容嗎?”
思哲也說:“是啊,殿下,若我們與曹令之一起行動,他一定早早将礦上的端倪消除得一幹二淨了。”
吳憫平靜道:“難道我們要借着夜色擅闖銀礦嗎?那裡把守嚴密,我們闖不進去的。且這裡是他的地盤,我們行事不可像在京城那般無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