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陽深夜奉旨而來,為吳世平診治。她搭過陛下的脈,又看了眼陛下的臉色,轉頭問黃忠道:“我可以用下小廚房吧?”
吳世平的住處,自然也是有随時可以開火的小廚房的。柳朝陽要求了,黃忠也沒有多問,隻引着她前去。
這位總管太監原以為柳朝陽是打算親自為陛下煎一副藥,卻沒想到她進了廚房的門便開始翻找食材調料,最後下了一小碗熱湯面,出鍋時還在碗上灑了一點蔥沫兒。
黃忠目瞪口呆,這碗面難道是下給陛下吃的嗎?陛下從未吃過如此簡陋的面……
但柳朝陽就端了碗捧到吳世平面前,說:“請陛下吃一些,喝點熱湯水也好,以後不要空腹喝太多的酒。”
黃忠站在一邊沒敢亂說話,這種并非出自禦膳房的,簡陋普通的面,真的入得了陛下的口嗎?
但吳世平吃了,不僅吃了,還将面湯喝得一幹二淨,蔥沫兒都沒剩下一片。
黃忠瞪着眼睛,驚訝地接過了碗,在陛下的吩咐下退出寝殿,将侍奉的宮人也都帶下去了。
那一夜,柳朝陽沒有再從陛下的寝殿出來。
第二日一早,吳世平下令,封柳朝陽為貴人。不過一年之後,他又晉封柳朝陽為雲嫔。
宮中皆知,陛下十分寵愛這位新晉妃嫔。隻有柳朝陽自己知道,她被晉為宮嫔的前夜發生了什麼。
她有些後悔要進宮來了。
嗯,很後悔。
而今,她擡眸靜靜地望着面前的九五至尊,她想自己的眼中應該隻有生疏淡漠。
但吳世平不介意,他仍然和從前一樣,見了她便會用心地瞧一瞧,無論她打扮成什麼模樣,即便她一點也沒有裝扮。
因為他看的隻是她的臉,柳朝陽很清楚這一點。
“朕今日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先開口的人是吳世平,“朕收到了柳絮的上書,他說你既已成為妃嫔,便不好再以妃嫔之身為後宮衆人診病,因此他詢問是否需要柳家再派一位醫女入宮,頂替你的位置?”
柳朝陽看着他,淡淡問道:“陛下的意思呢?”
“朕同意了。”吳世平笑了笑,“朕想看一看,你父親這次會送來一位怎樣的柳家女兒。”
柳朝陽低垂下頭顱,露出後領下一截修長的脖頸,潔白又脆弱。
吳世平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他背過身說:“朝陽,你别怕,朕告訴過你,隻要你不妄動,那麼你,還有你背後的柳家便不會有事。”
柳朝陽沉默着,緩緩點了點頭。
“所以,你能告訴朕,柳家接下來打算送進宮來的人,是什麼身份嗎?”
柳朝陽抿了抿唇,她的喉嚨很幹澀,她在緊張,也在猶豫。
但猶豫之後,她選擇将吳世平想要的答案告知,“風雲谷,邵清穎。”
京城柳宅,邵清穎帶着初陽一起住進了她從前的院子裡。
她的房間一點都沒有變,甚至還有人在她住進來前幫忙打掃過了,連桌上都擺上了剛泡好的茶。
初陽說:“一定是柳家少爺派人做的,收拾的很細心啊。”
“嗯。”邵清穎四處看了看,“除了佑哥哥,也沒人有這份閑心。”
“這話說的,就好像我們不歡迎你來住一樣。”門外走進來一人,樣貌端正,身姿挺拔,正是柳家的長子,柳佑。
他走近,一身微苦的藥香撲鼻而來,他望着邵清穎溫和地笑着,“你也不把這兒當自己家啊,清穎。”
邵清穎回應他一個點頭與微笑,那一點笑意一閃即逝。她反問道:“柳家主難道很希望見到我?”
柳佑挑眉,全當沒有聽見,他隻說:“下個月送你入宮的事情已經敲定了,這段時間你再好好精進一下醫術吧,别才一入宮就露餡了。”
邵清穎很不負責任地“哦”了一聲,“朝姐姐為什麼會成為吳世平的妃嫔?”
“我不知道。”柳佑被問及此事,顯得更無奈了,“我進後宮給宮妃診脈時,也有當面問過她這個問題,但她什麼也沒說。”
“不說,就是有鬼。”邵清穎淡淡道,“你們真的放心她?她究竟是在後宮之中做高貴無憂的主子娘娘,還是被有意困在了那裡,你們說得清楚嗎?”
柳佑一怔,“應該不會是你想的那樣。”
他不信,邵清穎也不勉強。她環着手臂,幽幽道:“或許,你們太小瞧當今陛下了。”
一個帶着目的被送進後宮的人,一個不停收集宮中情報向外傳遞的人,吳世平當真察覺不出異狀嗎?
邵清穎反正是不信的,真若如此,她看吳世平這個皇帝的位子也坐不穩多久。
所以她當年不願意進宮,現在也一樣。她有種感覺,那道宮門一旦踏進去,便不再容易能踏出來了。
就像是柳朝陽,雖不知道她經曆了什麼,但她已然成為吳世平的雲嫔,此生都離不開深宮了。
但她不能不去,因為這是風雲谷的命令,是谷主邵風敬,也就是她父親的命令。
風雲谷内的第一鐵則,接受命令,執行命令,完成命令。
違抗者死,失敗者死。
邵清穎幽幽歎息一聲。
她隻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