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陽聽見輕微緩慢的咀嚼聲,頗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她,“清穎……”
“吃飯啊,看我做什麼?”邵清穎擡擡下巴示意她,“不吃都涼了,可惜了一桌好菜。”
柳朝陽沉默,她覺着這個妹妹的心态屬實是好,明知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她如今孤身在深宮之中,沒有後援支持,身陷囹圄,随時可能丢了性命……可她卻還這麼冷靜。
疑惑之時,柳朝陽冷不丁聽見她心态良好的妹妹說道:“我今晚得吃飽些,作為斷頭飯來講的話,我還挺滿意這桌菜式。”
柳朝陽愣了愣,正想說陛下暫且沒有要動她之意,否則也不會在知曉邵清穎的身份來曆後,仍然同意放她入宮來。
但柳朝陽轉念,猛然意識到什麼,她驚得筷子都沒拿穩,“你是接到任務了?”
邵清穎點了下頭,淡淡“嗯”了一聲。
“刺殺任務嗎?目标是誰?”
“早上找我茬兒的那個。”
“貴妃?!”柳朝陽吃驚,“怎麼會是她?”
“不知道。”
邵風敬傳遞消息時,一向隻是一句簡明的吩咐,不給解釋的。但邵清穎想,可能與西南邊境的陳峰将軍有關。
邵風敬先前命她護佑吳憫離開西南地界,便是想要這位大皇子親口将銀礦遇劫和皇子被刺一事傳回京城,加劇事情嚴重程度。
但吳憫回京一月,吳世平依然沒有動作。邵風敬似乎很希望陳峰被治罪,最好直接被殺掉。
因此他開始籌謀下一步,可能就是為着這個才将主意打到了陳貴妃身上。
陳峰不可能不知道,他所做過的事情已然遭了朝廷懷疑忌憚,他如今按兵不動,約莫是打量着自己居功甚偉,在西南邊境培植了多年自己的勢力人馬,吳世平不敢輕易動他。
陳峰在賭吳世平會将東平郡之事蓋過不提,這樣他接下來行事會收斂,繼續為國效忠,他與吳世平還是好好的君與臣。
畢竟他貪歸貪,卻也沒有想過要背叛紫雲。他祖上幾代皆是紫雲人,妹妹也入宮為妃,于情于理不能與朝廷撕破了臉。
但若這時,宮中的陳貴妃身死,消息傳到西南,陳峰會如何想呢?
他會認為這是意外,還是吳世平刻意為之,為的就是給西南軍顔色瞧瞧?
陳貴妃就像是一枚被關押在皇宮之中的人質,用以制衡遠在西南軍權在握的陳峰。若是一朝人質身死,便再無什麼能操控陳峰了。
邵清穎将這些算得清楚,今夜她便會有所行動,趁着夜色刺殺貴妃。若是成功,恐怕西南地界要起大亂了。
當然……她暗暗苦笑,成功之後,她也該等來死期了。
宮中就這麼大點地方,貴妃之死必會徹查,早晚會給她查出來。
所以,邵清穎覺得她那個一向自私自利不靠譜,也從未真将她視為女兒的親爹,是打着主意要将她一起弄死呢。
她幽幽笑了聲,柳朝陽認為她瘋了。實際上,她也的确離瘋不遠了。
“吃飽了。”邵清穎将碗筷往桌上一擱,飽腹感很強,胃脹起來,她下意識地想要向椅背上靠,好消消食,卻忘記了柳朝陽宮裡這是圓凳,沒有靠背,她差點倒着往後栽去。
柳朝陽被吓了一跳,好在邵清穎很快便穩住了。
“我走了。”邵清穎站起,望着柳朝陽笑笑,“若有機會,我再來聽你一言,具體了解一下你究竟是因何成為了後妃。”
她微微停頓了一下,又道:“當然了,若你做這雲嫔便能夠保證自身安全,保全你背後的柳家……那也很好。”
柳朝陽噤着聲,目送她慢悠悠地離開了冰沁殿,身影消失在了夕陽下長長的宮道上。
今夜必出大亂,柳朝陽已經得到了暗示,想必今晚是難以睡得安生了。
她心事重重地站在殿門邊上,站到了星月高懸,滿宮寂靜。墨竹給她披了件披風,勸她回屋裡取暖,莫要着了風寒,但柳朝陽未理會她。
夜深,打更鐘聲響遍了整座皇城,巡邏的侍衛也困倦懶散,走着走着便打起了哈欠。
邵清穎換了身衣裳,整個人黑沉沉的,連遮面的都換成了黑紗。
她撫上自己的腰身,軟劍正藏于腰帶之下。但是今晚,她并不打算用劍殺人。
邵清穎從拂雲殿上空掠過,在高殿金瓦之上飛躍,身形從一座宮殿穿行到另一座宮殿頂上,最後無聲無息地落在了未央殿的院内。
未央殿裡燈光早已經黯淡,貴妃與宮人們大都歇下了,隻剩守夜的宮女坐在貴妃床帳之外,頭一點一點的,随時等候主子吩咐。
邵清穎輕手輕腳地将殿門打開一條縫隙,進去後快速靠近了床邊,先趁其不備點住了守夜宮女的穴道,确保她不會醒來。而後,她撥開了床幔,瞧見卸了钗環,少了濃妝豔抹的貴妃陳氏。
倒是好睡。
邵清穎掃了這位金尊玉貴的貴妃娘娘一眼,幽幽道:“醒不來的話,可就要死得不明不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