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鳳陵派遣聖女入紫雲京城，名為來此進獻奇珍異寶，實則是想要與當朝皇子聯姻。

紫雲先帝本想要随便指一個尚未婚配正妻的皇子迎娶鳳陵聖女，但當時已成東宮太子的吳世平卻與聖女生了情，執意迎娶。

先帝拗不過他，在吳世平百般懇求之下松了口，同意他迎娶，卻不同意他國女子成為皇後，隻肯令聖女做妾室，日後吳世平繼承皇位，封她一個妃位便罷了。

但吳世平對聖女用情至深，不肯委屈她做妾室，既然他的父皇在此事之上不肯松口，吳世平便主動放棄了要與聖女聯姻。

經此一事，京中無人再敢與聖女結姻緣，誰也不想為了此事得罪來日的新君。

聖女懷抱遺憾回歸鳳陵，但在兩年後再度踏入紫雲，以個人名義遊玩京城，順便看望吳世平。

兩人再度生了情愫，這一次吳世平打定了主意要娶聖女入宮，先帝實在沒了法子，便就答應了。

吳世平如願迎娶了聖女為正妻，二人這段情誼一時被傳成了佳話。不過吳世平繼位後，這位皇後除卻隆重的大場合是絕不露面的，在後宮中也是深居簡出，連後妃素日的請安都全免。想見她一面，可是難于上青天。

邵清穎進宮這段日子從未見過皇後，關于此人，她了解的也隻是些陳年傳聞，但她知曉世人稱她為“慕皇後”。

“皇後娘娘是個怎樣的人呢？”邵清穎問道。

“不大了解，實話說，多年來也未曾見過幾次。”吳憫說道，“皇後娘娘無事時不出念雲殿，侍奉她的宮人寥寥無幾，她喜清淨。”

念雲殿？

邵清穎微怔，這殿名……聽起來古裡古怪的。

“不過，皇後娘娘容顔昳麗，的确豔冠群芳。”吳涵說道，他忽地看向邵清穎，“這麼一說，柳姑娘與皇後娘娘倒是有三分相似，是一類的氣質。”

邵清穎眨了眨眼，少見地露出了迷茫，“真的？那便是我的福氣了。”

三人在生輝殿中小飲小酌，深夜方散。

吳涵不勝酒力，醉意明顯，吳憫安置了他之後，便和邵清穎一起悄悄離開了。

昨夜下的雪厚厚一層，宮道上有人清理過了，沒那麼難走。吳憫送了邵清穎一程，一直将她送到了拂雲殿門口。

“柳姑娘早些休息。”吳憫停駐在宮門外，淡淡對她笑着。

“殿下也是。”

邵清穎進了殿，裡頭沒有想象的那麼冷。她原以為自己深夜回來還要自己燒炭取暖，卻不料已經有人替她做過暖房的工作了，連熱茶都烹在小火爐上，一直保持着熱度。

“你怎麼又來了？”邵清穎點了燈，将屋子照亮了些，兩個人的影子便影影綽綽地映在了窗戶紙上。

初陽對她笑臉相迎，走上前來替她解了披風挂在衣架上。

“少主，冷不冷？喝杯熱茶吧？”

邵清穎未理，隻坐在了桌旁，問道：“你來做什麼？”

初陽抿着嘴，一臉的說不出口，他觑着邵清穎的臉色，躊躇半晌後才道：“确實是有任務。”

“說。”

“谷主命令，刺殺皇子。”初陽說完便死死閉上了嘴。

雖然上一次刺殺貴妃時，谷主不知出于何種考量，竟然告知少主不必擔心皇帝追責。初陽不明所以，但現狀确實如谷主所料，哪怕邊境都内戰了，吳世平也沒有再徹查宮中之事。

但這次這個任務，叫少主去刺殺皇子……初陽是真不相信，倘若少主将紫雲最優秀的皇長子殺了，吳世平還能大事化小，饒她性命……

初陽覺得，谷主可能是真的想要少主死……他能想到的，他們少主更加能想到。

邵清穎挑眉，“哪個？”

“大皇子，吳憫。”

“沒有緣由嗎？”

“少主是知道的，谷主一向隻下達命令，不給解釋緣由的。”初陽低聲道。

“我看他是想要動搖紫雲的根基。”邵清穎忽道：“聽聞斬殺陳峰的功勞并沒有人認領，那麼我想，這功勞怕是就要落在風雲谷哪位同僚的身上了吧？”

“陳峰貪贓枉法，但駐守邊境多年确是功不可沒，也從未有過反叛之心。邵風敬先是命我去東平郡殺曹令之，将郡守私吞銀礦僞造官銀、與陳峰私下收受賄賂一事翻到明面上，使得陳峰時刻擔心朝廷追責，君臣異心。”

“後又是派我去刺殺貴妃陳氏，加劇朝廷與西南主将之間關系惡化，隻令陳峰以為是吳世平容不下他，準備趕盡殺絕，故而逼得他起兵造反，要為貴妃報仇。”

“陳峰現已伏法，但為此西南駐軍與朝廷人馬皆損傷嚴重，紫雲實力可謂驟減。且此後西南邊境無人才将領可及時頂上陳峰的位置，戍守邊境的力量減弱，若此時外敵入侵，豈不是容易突破紫雲的防線？”

初陽聽得一愣一愣的，“少主，你說外敵？”

邵清穎點了下頭，也是今日偶然提起了出身鳳陵國的慕皇後，邵清穎忽然聯想到鳳陵十幾年來一直對中原紫雲蠢蠢欲動一事。當今鳳陵王不甘心連年朝拜進貢，一直有想要突破邊線，北上直打到紫雲國都之心。他想中原王室易主。

“邵風敬恨紫雲陛下，我雖不知當年吳世平究竟是如何害死了柳晴雲，但邵風敬意圖報複之心從未減弱。他到底隻是一介江湖人士，手下勢力也多出自江湖，想要将人手安插入紫雲皇城内有難度。所以他一早布局，要派我進入宮中。”

“想要對紫雲陛下報複，僅憑江湖勢力是斷然不夠的。有能力對大國發起進攻的，必然是另一大國。邵風敬應是已經與鳳陵國勾結，由風雲谷打前鋒掃清關鍵障礙，再借用鳳陵的勢力對紫雲一舉攻之。”

邵清穎的話令初陽不寒而栗，他張大的嘴巴再未能合攏。

這推測太嚴重了，這就是在指控邵風敬叛國啊！

“如今陳峰之死加劇了紫雲邊境外患，若是宮中皇子有恙，豈非更加劇了内憂？吳憫幾乎是闆上釘釘的未來儲君，若他一朝身死，吳涵體弱，吳照年幼，紫雲再沒有擔當得起的皇子。倘若吳世平屆時再出了三長兩短，紫雲從國都開始便要亂了套了。”

“若我此番刺殺皇子成功，紫雲内亂，吳世平定然是不會放過我。若我一人困于深宮，死了便罷了，但還有朝姐姐，佑哥哥，柳家主，他們到時一定會被連累至死……”

邵清穎的聲音越來越冷，“邵風敬為着他的報仇大計，是想将所有人的命都搭進去。包括我，包括柳家，他夠狠。”

初陽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但本能地哆嗦着，“那少主……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邵清穎幽幽道：“這次的行動指派，我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