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穎皺起了眉。因為有外人在場,她并沒有與柳佑多說,兩人點頭示意了一下便分開了。
她注視着柳佑行遠的背影,對方渾身透着一種隻有親近之人才能看得出的慌張。邵清穎疾步進了殿内。
“大殿下。”邵清穎匆匆尋找吳憫的身影,卻見他還好端端地坐在桌前,聽到她的聲音便擡眸對她笑了笑。
“柳姑娘。”吳憫站起身迎她,瞧見她的手中捧着花瓶,正走近了幾步想要接過來,卻發現她臉色都有些變了。
“柳姑娘……?”吳憫怔了下,“你這是怎麼了?”
“我……”邵清穎看向吳憫方才所坐之地,他的桌上擺放了一摞書,有兩本攤開倒扣着,邊上擺着筆筒硯台,以及一隻茶杯。茶杯的杯蓋沒有扣着,茶水暴露在空氣中。
“外頭冷,走來一路嗆了風。”邵清穎解釋了一句,眼睛卻瞄上了那隻茶杯。
她不肯執行的任務,邵風敬不會逼着柳佑去做了吧?
柳佑不擅武事,身手一般,都比不得吳憫,他不可能如邵清穎一般刺殺目标,他隻能暗害。
柳佑不會是借着請脈的機會來給吳憫下毒吧?
邵清穎徑直向着桌邊走去,借着将花瓶放在桌上的時候,她快速地用手指蘸了一下茶水,指尖不經意地湊近鼻子,她辨認了一下水中是否被加了東西。
但是……并沒有。
邵清穎再度擰了擰眉,柳佑一定是做了什麼,但他究竟将手腳動在了哪裡?
“我給你倒杯茶,喝了暖暖身子。”吳憫聽過她的解釋後,便去拿茶壺和茶杯,倒了一杯遞給她。
“梅花?”邵清穎接過一瞧,茶水表面浮着兩片梅花的花瓣,白色的。
方才進到清風殿院裡時,她确實是看到牆角也栽種了幾樹梅花,品種是白梅。
“梅雪烹茶,清麗疏影。”吳憫笑道:“水用的是今年初雪時從梅花瓣上收集來的,還算沁香清冽。”
邵清穎喝了一口,贊道:“口感很好。”
“柳姑娘這瓶梅花插得真漂亮。”吳憫靠近了欣賞,“真希望它能多盛放幾日。”
“若是敗了,我再插一瓶新的便是。”邵清穎笑笑,“不過剪落的花終究會敗的,若是殿下不喜歡,不若請人修剪了殿外的那些白梅,就着滿樹的花朵欣賞更漂亮些。”
吳憫點頭笑道:“柳姑娘說得是,開在枝頭上的才是生機。”
“殿下,我兄長方才過來,是請脈的?”邵清穎打聽起來。
“是,柳禦醫定期會來為我診脈,偶爾開些方子替我調理身體。”
“今日也有開方子嗎?”
“有,他說我近日勞碌,開了些溫補的藥膳方子給我。”
邵清穎道:“殿下可否給我看一眼方子?”
“可以啊。”吳憫沒有多心,隻叫了思哲将藥方送進來,“柳姑娘這是要學學藥膳方子?”
邵清穎笑了笑,“我是想挑挑他的毛病。”
“哦?長江後浪推前浪嗎?”吳憫也笑起來,“可有看出什麼嗎?”
邵清穎頓了頓,“沒什麼,實實在在的好方子,殿下可要按着醫囑好好調理,注意身體。”
吳憫應道:“好。”
他們二人閑聊了幾句,邵清穎便告辭了。
她等到傍晚天黑人少時去了太醫院,今晚值夜的人正是柳佑。她将柳佑喚了出來,兩人站在牆角的陰影中。
柳佑的目光仍然是回避的,在被邵清穎追問今日對吳憫做了什麼時也是一樣。被問急了,他便有些惱,嗆了一句:“做了什麼也都做了。”
邵清穎的目光中滿是寒意,她逼上前一步,用肯定的語氣說道:“邵風敬叫你做的,他命你殺吳憫。”
柳佑偏過頭,低低地“嗯”了一聲。
“……你對吳憫做了什麼?”邵清穎用力扯住了他的衣襟領口,往下拽着。
柳佑被拽得一個踉跄,他對上了邵清穎極寒極冷的眼神,他聽到她說:“你若害死了吳憫,知道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嗎?你不想活了,還是柳家上上下下都不想活了?”
柳佑:“我……可姑父傳遞了指示,他現在就在柳府之中。我父親已經幾日稱病不到太醫院來了……”
“你是說,邵風敬軟禁了柳絮,逼你替他殺吳憫?”
“嗯……”
邵清穎深吸了一口氣,松開了柳佑。
邵風敬無所不用其極,她早就知道。她如今身在宮中,邵風敬鞭長莫及,她又沒有可被威脅利用的東西,不肯執行任務,邵風敬也無奈她何。
但柳佑不一樣,拿柳絮威脅他,算是威脅到正點上了。
“吳憫若今日有個三長兩短,你以為宮裡查不出來真相嗎?你以為柳絮,你,朝姐姐都還能活嗎?”
柳佑閉了閉眼,“可我已經做了。”
“你做了什麼?”
“我将毒藥抹在了他的書頁上,那藥沾在了他的手上,會慢慢滲入到皮膚之下。他的血液會被藥滲透,心髒會麻痹……”
柳佑絕望地說着,“我已經打了一個時間差了,我盡量讓他的死亡時間離我去過清風殿的時間久一些,我盡量将自己的嫌疑排除……”
“怎麼排除?之後若查出他是死于慢性毒藥,那麼當日才給他診過脈的你又怎麼能逃離幹系?”
邵清穎斥責他道:“你是不是腦子被豬油糊了?邵風敬成心了就是想要你死,要你們柳家死!打從柳絮不再萬事聽憑他的吩咐,不再無條件地回應他的要求,還有朝姐姐打亂他的計劃,代替我入宮開始,邵風敬就對柳家不再全心信任了。”
“他想害死你們。”邵清穎道:“也想害死不再聽從他的我。”
柳佑如墜冰窟,渾身冷得徹骨,他臉上一片空白,“清穎,我……”
“既然是慢性毒藥,那麼應該有解救的餘地,對吧?”邵清穎對他伸出手,“給我百毒解,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