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憫沉默着注視着她，邵清穎的臉上一片風輕雲淡，看不出悲喜，好似什麼情緒都沒有。
吳憫想了想，說道：“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留他們。”
“别說孩子氣的話。”邵清穎淡淡道：“有他們在，對抗鳳陵易乾坤軍隊之事便不必你發愁了。而且柳晴雲也懂醫術，更了解鳳陵秘法中的毒術，她很有用。”
“那你……”
“看見他們來，我也跟着安心，至少此刻他們是真心想要幫忙的。”邵清穎道：“我送你回京，不與他們照面最好。”
吳憫頓了頓，沒有再反駁。
他知道邵清穎說得對，風雲谷名聲在外，谷中形形色色之人各有通天本領，能夠打得鳳陵措手不及。而柳晴雲原是鳳陵聖女，是接觸過核心機密、最了解鳳陵各種古怪秘法之人。
有他們二人在，加之紫雲軍隊重新振奮的士氣，便是針對鳳陵破局的關鍵。
“就這麼定了。”邵清穎拍闆，轉頭瞧着吳憫，“你還氣嗎？”
吳憫靜了一瞬，緩緩搖了搖頭。
“那吃飯。”邵清穎說着，喚了聲營帳外守着的人，叫他們将飯菜做了送過來。
今日端上桌的菜式比起前些日子豐富很多，魚肉菜齊全，吳憫看着滿桌子的硬菜都愣了一下。
默語說：“是風雲谷一道帶來的，說是給我們做補給軍糧，改善一下夥食。”
邵清穎聽罷，本要伸出去夾菜的手停在半空，忽地沒了食欲。
吳憫見狀，搶先夾了菜放入她的碗碟中，勸道：“不吃白不吃，食物是無罪的。”
邵清穎望着他笑了一聲，心道：也是。
夜深之後，邵清穎在臨時為自己搭建的營帳中休息，她的營帳就在吳憫旁邊，是被裡三層外三層包圍在其中保護的。
初陽在外守夜，邵清穎在内也并沒有歇下。她躺在床上，雙目無神地望着帳頂發呆。
帳外忽而響起極輕的說話聲，邵清穎聽見了，初陽正與什麼人說着話。
她沒做理會，也懶得細聽，直到初陽悄悄掀開簾子，小聲問道：“少主，你睡了嗎？”
邵清穎沒應聲，但轉了轉頭看向他，初陽回話道：“少主，有人想見你。”
他回首看着被擋在帳外的邵風敬和柳晴雲，一時不知道是否該在少主面前用“谷主”和“谷主夫人”的方式稱呼他們。
邵清穎當然知道一簾之隔的帳外是何人來訪，她沒有多加遲疑，冷冰冰吐出兩個字，“不見。”
她的拒絕聲傳到了帳外立着的兩人的耳邊，這對深談了一個下午、剛剛和好的夫妻對視了一眼，邵風敬推開初陽，伸手掀開簾子露了頭。
隻是還未等他看見帳中人，一道飛刺而來的劍鳴聲便已至跟前，邵風敬心下一驚，偏頭避過被直直丢向他的軟劍。
帶有殺氣的劍意掃過他的側臉，隔空削掉了他鬓邊一縷發，邵風敬心有餘悸地看向身後深深紮入地面的軟劍，又将目光轉向了已從榻上坐起的邵清穎。
“真是不想看見明明已經死掉了的人的臉。”邵清穎不陰不陽地說道。
随着簾子被掀開，不僅是邵風敬，柳晴雲那張與她過于相似的臉孔也映入她的眼中。
“哦，還有你。”邵清穎眯了眯眼，“就詐死這方面來說，你們二人真是夫婦相随。”
邵風敬皺着眉，讓臉色看上去極其威嚴，他沉聲道：“不要用這種語氣對你的母親講話。”
“母親？”邵清穎冷笑着，起身一步步向着門邊走去，每一步都帶着濃烈的殺氣，“說起父母，你們是覺得隻要生下了孩子就配做父母了嗎？”
邵清穎向他們一一看過去，“是你，我們的谷主大人配做父親，還是你，鳳陵的聖女大人配做母親？”
她輕輕扯了下嘴角，一字一字冷冰冰道：“你們也配？”
邵風敬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他上前一步似要與邵清穎理論，但被柳晴雲拽住了。
柳晴雲對他搖了搖頭，她沉默着望了邵清穎一眼，拽着邵風敬的袖口道：“我們先離開吧。”
邵風敬欲言又止，但還是聽從了柳晴雲的意思，被她扯着走開了。
邵清穎咬着牙瞧他們離開的背影，那兩個家夥和好得真快，兩個沒心肝的東西。
“站住。”邵清穎翻轉手腕，内力澎湃而出注入到地底，将插在地上的劍震飛起來，奔着柳晴雲刺去。
柳晴雲半轉過身，淩空接了軟劍在手。她頓了頓，有些懷念地撫摸過劍身。這是她曾經非常趁手的武器，随着她墜崖而一同被留在了懸崖之下，作為她死亡的證明。
“将你的東西拿走。”邵清穎冷聲道，“然後記住了，我不再欠你們任何一人，你們已至邊境陣前，有仇有怨自己去向鳳陵報。”
“從此，再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邵清穎轉頭毫無留戀地進入營帳，初陽左看看右看看，一股腦也紮進營帳去了。
邵風敬和柳晴雲在冷風裡站了許久，誰也沒有說話。
“我其實，本來是想來與她示好，緩和一下關系。”邵風敬沉沉說道。
柳晴雲靜默了好一陣，她的目光緩緩落在緊垂帳簾的營帳上，仿佛想要透過那層阻礙看見裡面的人。
她攥了攥邵風敬的袖子，無意識地攥了很緊。她說：“來日方長。”
邵清穎十幾年窩的火，總要發洩出來才好。
來日方長，想要緩和關系總是有機會的。
初陽規規矩矩地立在邵清穎床邊，輕聲勸道：“少主，你别生氣。”
“我沒有生氣。”邵清穎的臉色已經恢複平靜，發自肺腑道：“我解脫了。”
初陽點點頭，他明白少主的意思，再沒人有資格脅迫她做這做那了，他為少主感到開心。
“那，少主你是不是很快就要送大殿下回京了？”
“嗯，明天就走。”
“送他回京之後呢？”
之後……邵清穎想了想，認認真真答道：“先随處走走，遊山玩水。等玩夠了就去找佑哥哥和朝姐姐，在他們那兒蹭一間屋子住。”
再然後……
或許，等紫雲與鳳陵之間的戰事告一段落，等京中情勢穩定，吳憫接受加封入主東宮，她就再去見他一面，恭賀他真正成為儲君。
邵清穎擡手，摸向了懷中的硬質之物。那塊被贈予的生辰玉就在那兒，是她日後可以再進皇城的信物。
她淺淺笑了一下，希望那一天來得不會太晚。